宽阔的宴会厅里,黑纱遮住本就微弱的阳光,十二盏水晶吊灯全部调至最暗,烛台上的火焰静止不动,却将影子投映得异常清晰,如同黑绸上的剪影戏。
厅内维持着令人轻微战栗的低温,呵气成霜,但当艾薇琳触摸银制餐具时,却诡异地感受到体温般的暖意。
琼鼻耸动,雪松与腐锈的微妙平衡,暗处偶尔飘来几缕腥甜的香气——来自温室那些夜间绽放的诡艳花卉。
“呼......”
坐在黑曜石长桌前,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银发女性,此刻薇尔涅忒正捏着一枚玻璃高脚杯,猩红的液体在烛火下不断晃荡,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嗯......这杯红酒来自詹姆士酒庄......果实采用的是三株混种法......”
“如果我猜的没错,它应该是1745年的波尔多混酿。”
薇尔涅忒轻笑一声,她翘起指尖,将酒杯放至唇边轻抿一口,“不得不说,曾经的你,品味确实不错。”
“要尝一下吗?”
看着银发女性推来的酒杯,艾薇琳的脸颊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她连忙摇头,制止了对方的大胆举动。
“不了,我暂时不想喝酒。”
“是吗?”
薇尔涅忒有些失望地取回酒杯,她捏住杯身,又抿了一口,她的脸颊逐渐浮现出一丝红色,但按理来说,这是人类才会有的反应。
她突然开口。
“守秘人,你知道吗,每一瓶红酒都有着它们的故事——”
“透过陈旧的铅封,我看到藤蔓开花结果,看到汁液腐败变质,我还看到了人——这瓶酒的酿造者已经死了。”
薇尔涅忒的语气中有着感慨,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哀。
“透过这双眼睛,我得以预见一切,却也再无新奇......”
“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守秘人?”
艾薇琳一时语塞,薇尔涅忒语焉不详的话语,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透过略微低沉的嗓音,她仿佛看见时间的沧桑。
“薇尔涅忒......”
“呵呵......太久没有喝酒了,说的有点多。”薇尔涅忒摆摆手,示意少女不必在意,“让我们回归正题吧。”
她将手中的酒杯推至一旁,精致的面庞正对着少女——即使她的双眼被蒙住,艾薇琳仍能感受到她饶有兴致的目光。
“让我猜猜,你想了解关于那位审判官的事?”
艾薇琳点点头,“......嗯。”
薇尔涅忒微微仰头,她的目光似乎穿透天花板,注视着无垠的天空。
“那名审判官曾经是教堂的神父,之后当了一段时间猎魔人,最后成为了基金会的高层之一。”
“我对他所知甚少,只有昨天和他交手过一次,但透过他的过往,我得以见证他力量的一角。”
薇尔涅忒顿了顿。
“就在前天,他孤身一人覆灭了整个深潜者聚落,就用他的铳枪和经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艾薇琳的眼眸中流露出疑惑。
“这意味着,他能轻而易举地摧毁迷雾小镇,或者你的庄园,包括你那位虚弱的女仆。”
“你最好永远不要对上他。”
“.....”
两人交谈之时,远处传来鞋跟碰撞地面的声音,苍白的女仆单手托着餐盘,优雅地迈步来到餐桌前,一直到艾薇琳身边停下。
“让两位久等了。”
缇娅俯身,轻轻地将瓷盘放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最后一道菜,红酒炖鹿肉。”
艾薇琳还记得这道糟糕的菜肴,她依旧记得那些散乱的鲜红色肉块,焦糊的酱汁溅射其上,预示着苦涩与腥酸。
艾薇琳不知道缇娅为何会再度选择这道菜,是为了报复她吗?
直到缇娅揭开餐盖,餐盘中的景象出乎她的意料......
切割成小正方形肉块整齐地摆放,条纹状的深红色酱汁散发出甜香,融化的粗盐粒反射着烛光,一株迷迭香点缀其上。
艾薇琳沉默了。
“哦,看上去还不错?”
率先发话的是薇尔涅忒,她略有深意地看了女仆一眼,随后把目光放至艾薇琳脸上。
“守秘人,不尝尝吗?”
......
用餐过后,薇尔涅忒似乎想到庄园里走走,于是独自离开暮色厅。
而艾薇琳在缇娅的带领下进入浴室——时隔两天,主仆二人再度独处。
氤氲的雾气飘荡在房间中,让一切变得模糊,水流从高出落下,发出一阵阵哗哗声。
“艾薇琳大小姐,您先把礼裙脱下如何?”
苍白女仆背靠着浴室门,她双手交握于身前,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可不知为什么,艾薇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安。
“缇娅,你觉得,我脱得下这套衣服吗?”
艾薇琳转了个圈,她刻意掀开礼裙繁复的布料,似乎在提醒女仆,这套礼裙并没有任何纽扣与拉链。
“......抱歉,艾薇琳大小姐。”
缇娅脸上浮现出歉意,她微微欠身,随后来到少女背后,白皙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礼裙的后背,一道拉链随之浮现。
外裙、内衬、袜子......在缇娅的帮助下,艾薇琳很快就将衣服全部脱下,白皙纤瘦的身躯暴露在浴室的落地镜前,唯有脖颈上的金属项圈,显得如此刺眼。
“缇娅,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艾薇琳捏起细长的链条,在女仆面前晃了晃,“帮我把这个取下来。”
“这个不行,艾薇琳大小姐。”缇娅低下头,她的脸上有着明晦不定的纠结神色,“这个不行。”
艾薇琳死死盯着缇娅,却发现对方始终没有妥协的意思,于是她只好叹口气。
“算了。”
她迈开修长的双腿,踏入早已准备好的浴池中。
温热的水流不断上升,一直蔓延到胸前,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瓣拂过后背,带来略微的瘙痒,艾薇琳感到两天的疲惫逐渐消散在浴池中,连带着意识都迷糊起来。
她控制着身体向后倒去,直到水流漫过脖颈,她的手掌在水底摸索着,她还记得在水底有一个把手......
但她的手摸了个空。
“艾薇琳大小姐......”缇娅适时地开口,“我已经将浴缸中的把手去掉了......”
“是吗?”
艾薇琳脑海中浮现出不堪入目的回忆,温热而窒息的痛苦依旧让她耿耿于怀。
但......算了。
“缇娅,帮我打理一下头发。”
“......”
“缇娅?”
“好的,艾薇琳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