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咬合的震颤在铜壁间不厌其烦地回响，像台永不停歇的金属织机。石英罩里的黑曜石棘轮吞吐着光晕，管道间未刻度的钟表用钨丝指针画着周而复始，意义未明的圆圈。

在确信它的用处并非计时后，冰蓝色的瞳孔终于移开了目光。

"我的位置？"

女孩的声线带着低温舱特有的清脆。白色金属袍滑过黄铜床沿，漆黑发丝间残留着【卵】中胎水的晶光。

"我们在铜黄织机号熔流艇，船在赛兰达潮汐区黑曜涡旋。"

皮肤皲裂棕红的乔尔松了口气，还好，这姑娘不是哑巴；还好，手册没错，她作为原初人类能自动理解并学会所有语言，包括他们正在讲的蜡话——即使刚刚的问题就是她自【卵】中被带出后的唯一一句话。

可能是她被吓到了。听听浩风船长是怎么安抚这个瓷娃娃的吧——“那个啊，小姑娘，这里的的男人全都喜欢的是前凸后翘的女人，所以你也别怕，就算要怕也等长开了再怕。”——又或者她其实看穿了浩风就是个在和女人相处上的蠢货，所以完全没有心情张嘴。

再或者，比起和人说话，她对这艘陌生的船更感兴趣。毕竟一问一答后，对话就没了下文。

女孩只是用指尖轻触黄铜的舷窗，以及镶在上面的粗鲁铆钉的黄铜。弧形玻璃外的液体略泛灰白，时而有微小气泡从左到右滑过，使得视野并不好。几米外是纯白间混杂彩色的掩蔽，材质显得柔软，如蜡，展现出均匀的弧形——对天然而言，太过均匀了。

而当她摸到玻璃，感受到它微热的温度时，她对这艘船的航行原理立刻有了猜测。

＂这艘船的船头是一个巨大的发热装置，它将固态蜡质融化成烛液，再用螺旋桨在烛液中前进，是么？＂

＂你有关于融流艇的知识?＂乔尔皱起了眉，所有人都知道，除了语言，初代人类对这个世界就像异乡人一样一无所知。

＂只是观察和推理而已，＂女孩说，"舷窗玻璃是双层抽真空的隔热结构，这说明外部的温度很高，"女孩用指关节轻叩下巴，然后指向舷窗左侧——她猜那是船头的方向，"外面的蜡质岩壁均匀得有些非自然，过于光滑，很可能是一个高温物体直接烫出来的，它应该在船头。"

[虽然缺乏常识，但原初人类的观察和推理能力往往十分优秀。尽量不要怀着恶意对他们撒谎，因为这往往会很快败露，并让你失去他们的信任。]《探险者需知手册》中的这段话赫然浮现在乔尔脑海。

这让他吞咽了一下唾液：“总之，那个加热器叫焰晶，炎皇查理曼的礼物，你们原生人类确实很厉害，猜的——”

＂原生人类?＂女孩轻轻皱眉，她的指关节又一次回到了她的下巴，连续敲了三次，随后沉默下来。

乔尔察觉到她的疑惑，试着尽职尽责地做出解答：“额，是这样的，我们一般把你们人类分成两种——＂

“像我这样从’卵‘里出来的就叫原生，另外一种就是原生人类的子嗣？＂

乔尔的嘴张了张，然后闭上，粗糙的棕红面孔挤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啥都知道的话，就别问我。”

“抱歉。”女孩缩了缩身体，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虽然她的表情没什么起伏，“我也只是猜测，需要对更了解的人确认。嗯，谢谢你能帮我。”

于是乔尔叹了他的第三次气。

“要谢就谢谢咱们的女王和你们人类的玫瑰之王吧。他们几十年前规定要咱们好好对原生人类——也叫初代，原初，怎么顺口怎么叫就好，还要跟你们介绍这里。”

＂我知道了。＂

女孩只是这么说，于是空气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根据规矩，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乔尔摆摆手，“你有任何被从卵里面带出来之前的记忆么？”

女孩再次皱眉，这一次，她的眼睛多出了一瞬的惊惶。

纤细的指节轻叩下巴，一下，又一下，由缓而急，又由急而缓。

但没能为她找到任何答案。

“没有。”女孩的肩膀塌下，摇摇头，“我全不记得了，只有……只有……很模糊的画面”

“什么画面？”乔尔好奇地凑近了一些，“比如，你们人类传说中的——”

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回忆一个生僻词，一个古老拗口的咒语——

“天空？”

这个似乎有着魔力的词语一钻入女孩的耳朵，她的眼睛就开始失去焦距，好像在凝望着极远、极远处的某物。

如梦呓一般，她缓慢地做出回答：“对……夜晚的天空，还有……很多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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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历元年前8年，7月19日，黄铜织机号熔流艇，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