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德·莱纳从黑檀木雕花床幔中缓缓起身。“晚上好，大人。”

老管家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托盘上放着今日的晨餐。

男人接过杯子，猩红液体在烛光下流转如宝石。温热液体顺着舌尖滑入喉咙，别样腥甜。随着魔族的铁蹄踏平大陆，昔日高不可攀的种族，如今也成了餐桌上的点缀。

“听说精灵的血带着月光的气息，清甜如晨露，确实别有一番味道。”

“今晚有什么安排，我亲爱的阿尔弗雷德？”

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带着被古老家族所侵染的特有的腔调。

“红宴餐厅新到了一批自愿者，据说口感极佳。”管家微微欠身，“另外，道森大人留言说期待与您在那里见面。”

他起身更衣，在黑色大衣外面别上红宝石胸针。那颗红宝石并不算得上纯粹的上品，不是那种纯粹、毫无瑕疵的鸽血红，表面隐隐透出几丝暗沉的纹理。

她的瞳仁比血钻浑浊，但是会在盛怒时泛起与之相同的浑浊血雾。

不对，他才不可能是妹控。

查尔斯别别针的动作卡顿了一下。

“对了，她怎么样了？”

“小姐一切都好。”

查尔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胸针别正，遮掩住大衣领口一丝不易察觉的褶皱。他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拿起管家呈递上来的黑伞。

庄园之外，黑暗如墨般倾泻而下。

这里并没有下雨，。

在黑伞骨擦过门框的瞬间，街边的“商品”们开始骚动。铁链拖地的声响中，几个自愿者凑近栅栏，脖颈上新鲜的抓痕还在渗血。

“大人，要哪种血？”

他们嘶哑的嗓音混着铁锈味。

铁链拖过石板路的声响像一串破碎的祷文，人挤在铁栅栏前，苍白的皮肤下浮着不自然的青灰。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妇人露出并不符合查尔斯进食要求的笑容，于是他忽略了她枯枝般的手指有些神经质地撕扯着结痂的腕部伤口。但是最令作呕查尔斯的是那个曾经的诗人。

神经错乱的家伙把自己刺穿在铁杆上，像块风干的腊肉，贯穿的伤口不断滴着血液。

这就是「那位」的审美吗？

查尔斯在心里嗤笑了一下，他无法理解这种病态的艺术。他欣赏鲜活的食材，而不是这种被扭曲的残骸。

“真是碍眼。”

他的目光掠过那群扭曲的人影，手指微微一动，一道无声的暗影如幽蝶般掠过，几个身影像被剪断了线的木偶，无声地倒在地上，鲜血缓缓渗入石板路的缝隙。

查尔斯对这些生命的逝去毫无感觉，他们只是食物，是维持他生存的必需品。他慢悠悠地走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他看到红宴的大门，女人的剪影投在彩璃窗上，与那些挣扎求售的躯壳相比，竟显出诡异的圣洁感。

毕竟她也算是半个信徒……这是红宴的特色，不是吗？

推开沉重的黑胡桃木，她站在红宴的橡木吧台后，手中轻握一杯色泽深邃的开胃酒，微笑地迎接每一位宾客。入口处的横向通道引领着客人深入内部，穿过通道，便是宽阔的主厅。主厅中间矗立着造型华丽的展台。一楼的座位围绕展台错落分布，既方便观赏，又便于进食，交流，斗殴。沿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上，便是二楼的包厢。包厢的设计更加私密和奢华，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外界的视线，营造出一种绝对的私密空间。

“查尔斯大人，您的老位置。”

她微微颔首，声音平静。

查尔斯照旧欣赏了一下两侧墙壁的圣徒受难图，他有点期待自己即将要看到的。

金发如丝般柔顺，蓝眸清澈深邃，映照出无辜与倔强交织的光芒。那是个半大的孩子跪坐在展台上，仿佛一位正被献祭的圣子。他收敛着黑色的翅膀，手臂高举，任由锋利的餐刀缓缓划过肌肤，让红色的液珠缓缓滴落。

查尔斯看得清楚，那双湛蓝如冰湖的眼睛里浮动着恶魔——至少人族是这么称呼的——独有的竖瞳，它们在长睫的阴影下泛着暗芒。

而侍从向着宾客们介绍：

“作为挑战的落败者，魔王陛下剥去了他的力量，但是依然宽容地在此处赐予他不死的躯体……”

剩下的话语查尔斯懒得听了，他只关心自己能吃到什么。最终坐在二楼的丝绒高背椅上，指尖轻敲桌面。

他喜欢这里——不仅因为这里的血制品纯净、鲜美。魔族啜饮痛苦有如啜饮蜜糖，吞噬绝望似吞噬佳肴，可饱足永远停留在下一刻。

“下面的那个是不是以前冒犯过艾尔维娜？”

几个上菜的侍从都不是他所期待的，查尔斯有些无聊，随意问着道森。狼人正在切一块血淋淋的肉排，他这次没戴帽子，头顶灰色的耳朵动了动。

“呵，真是久远的回响啊…我还以为，这个名字早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了。怎么，你对那位……嗯，那个魅魔，依然保有兴趣吗？”

查尔斯不置可否地哼哼两声，对对方的腔调表示不满。

“看到了楼下那位的蓝眼睛，希望你以后不要得到一样的待遇，殿下……本来我还以为今天会吃到很类似的食材，记得吗，我们上次遇到的……”

这个时候她敲了敲门，手中托着鎏银的骨瓷托盘走进，半透明的血色果冻包裹着一颗仍在微微跳动的心脏。查尔斯的话卡在一半，他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这个人类。

她既不谄媚，也不恐惧，只是平静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作为中介人留在这个城市。

“这是赠送给二位的甜点。”

她对着座上的非人生物微笑，但是查尔斯忽然来了兴致。

他放下刀叉。

“贝克特女士，”男人的声音像丝绸裹着刀锋，“我很好奇——当您为这些甜点挑选装饰时，是否也会像烘焙司康饼一样，考虑它们的口感？”

“如果您的回答与我心中所想一致的话，那么能否告诉我，我是否有幸能够品尝到你旁边那位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