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到准时出现在门口的令九，曲星城说道。“现在差不多是正式开展工作的时机了，我想余江昨天应该把该交代的都说了。”
随着曲星城的指尖划过，一道空间裂隙开启了，透过几何状的缺口可以看见对面的实验室，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这里的空气有些沉闷，似乎是在很深的地下。“这是哪里？”
“地球的海底，这个实验室是专门为人类建的。”周围明亮的白光打在曲星城的身上。
“余先生告诉我是你找到了我父亲。”令九不经意地说道。曲星城正从冷藏柜中取出注射器，听到这话，他的动作停了一下。“没错。”
“他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曲星城没有回答，他让令九坐到一旁的金属椅子上，然后拔开针套，露出极细的针尖。
针扎入了令九的右臂，没有任何感觉，他还没反应过来，注射器里的液体就全部推入了他的身体。“这是帮你维持生命体征的，以防你休克了。”
“有那么恐怖吗？”
曲星城把电极接上他肩上的端口，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接下来我要传输你父亲的记忆，做好准备，到目前为止，看过它的人都是疯了。”
行吧。令九在心中倒数，一，二，三，没有反应。
他正疑惑怎么还没开始，忽然发现自己栽倒在地上，满身的呕吐物。
“想起什么了吗？”上方传来一个声音。
他脑海中的记忆慢慢清晰。
他又吐了，这一次带血。从曲星城的视角看，他的面孔已经扭曲的不成人样。
他正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束缚起来，周围被抽成了魔力真空。
“在刚刚的一小时里，你一直试图自残。”
令九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像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一个面部大半被汽油弹烧烂的幼儿从腐烂的尸体堆里爬出来，身上沾满了红色的泥巴和不知从那漏出来的黄黑色稀糊。
臭气熏天，滑溜溜的东西流的到处都是，饿了就啃“木头”，或者含着木珠子，渴了喝地上的不明液体。他不知道死人堆里那个是他母亲，那个是父亲，周遭一直有各种炮弹乱飞，每天都有新的红泥和树脂溅在他身上。经常是走两步，就有一个人在他旁边被炸碎。他衣不蔽体也没人关心，一旦有活人经过，就装死，没有的时候就靠在死人堆旁边，偶尔用沾满淤泥的手指挖点树脂或者红泥吸着吃，因为他发现自己啃不动木头。
战火掀起的烟尘让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他捡了张脸皮，糊在自己烂了的半张脸上，然后捡了某个军人的衣服，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受伤的士兵，等着打的热火朝天的两方能有人把他抬回去。
啊，有人运走他了，一名军医兼畜牲，好奇他为什么能在战场上活那么久，拿他试验细菌和毒气，他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很久以后他才发现，包括自己在内，这片大地上已经没有一个是人了。
“你们调回来还有一个原因。”曲星城对躺在病床上的令九说道，“外面局势有变，我们内部出现了矛盾，对外威慑力大不如前，再过段时间，远星区内恐怕.....原有的秩序崩塌只是时间问题了。”
恍惚间，令九听出了他的意思，他竖起耳朵，可大脑中没消化完的记忆再一次让他昏厥过去。
最近他开始学着杀人。在军营里，他是最弱小的一队，一天只能吃一顿，还有两顿是拳脚，饭菜少得可怜，混进什么样的脏东西取决于欺负他的大兵有多变态。他的工作是给那些没死透的敌人补刀，他把自己受到的痛苦和不公全部发泄在这些半死不活的躯体上。他的晚餐是蛤蜊汤和生鱼片。
他的床下永远有腐烂的木头供他施展拳脚。
他的身体终于强壮起来了，在把两棵树削了皮，修剪了枝桠后，他为自己的凶残得到了奖赏——成为一名军官并得到两条贴上狗皮的“军犬”。
在一个下雨的日子里，他独自潜入敌人的堡垒，砍倒了几万棵树，把没吃完的木头竖着切成两半扔了出去，准备当柴火。
前线的敌军始终不见减少，一开始是通过复活维持人数，后来干脆植入不死细胞。狂暴的军队已经不满足于在互相攻击中释放暴力，转而屠杀非军事人员。每天晚上都会有篝火晚会，烧的是捡来的腐烂木头，把树上摘下来的胡萝卜和木耳串起来放在火上烤，或者把鲜嫩的蘑菇放进大缸，加些佐料煲汤，也有用羊的胎盘作汤底的，只是那样就麻烦得多。从白天到夜晚除了惨叫声就是疯狂而兴奋的嚎叫，战争的旷日持久让整个“军队”从下到上都弥漫着残虐，最后干脆不分敌我，无差别攻击所有弱者。他在自己的房子门口堆了几百个头颅，成功吓退了来犯者。
令九出了一身冷汗，醒来时看到的是白色的病房。“曲星城先生呢，我要找他。”他急切地问着旁边的护士。“曲先生还有案件要忙，现在暂时不能过来，这段时间由我照顾你。”从护士冰冷的机械音中，他听出来这是人工智能。“那你有没有办法把我的记忆洗掉？我现在很难受。”
“不行。”机器的回答斩钉截铁。令九想拿头撞墙，却发现自己还是被捆着，他拼命摇晃想要挣脱。
“检测到过激行为，注射纳米镇静剂。”他的胳膊上立马被扎了一针，没有出血。
他怔怔地看着头顶的那雪亮的光。
“根据指令，我将在下次记忆注入前保持你的精神状态并帮助你适应社会环境和学习知识。”机器人随即打开了床头柜上的收音机。
早间新闻：星际列车遭到恐怖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