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雄没有再发消息。

屏幕上的他的头像,像是被什么东西按了“静音”。

群里没有人敢@他,没人敢出声,仿佛一开口,就会惊动那些正在“巡逻”的存在。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陈凯的脸上,微微泛白。他的手指悬在输入框上,迟迟没有落下。

然后——

【他们……在敲门。】

这条消息突然弹出。

——楚雄。

简短的一句话,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接着是一张照片发了出来。

模糊、抖动、昏暗。

但还是能勉强看到门底的缝隙下,一截截影子在晃动,像是骨骼不完整的四肢拖行,像人,却又不太像人。

【我闭眼了,躺床上了。装睡,试试看。】

没有标点,断句奇怪,显然是他在极度紧张中飞快打出的。

过了很久,没有回应。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还是没有新消息。

陈凯望着那张照片,忽然感觉自己的房门也沉了几分。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冷得像刀片贴着皮肤。

【都别说话了。】谢若曦发了一条消息。

【先睡,不管真假……现在不值当冒险。】

没人回她,但群里像被默认了什么。

一个个头像的绿点熄灭。

寂静蔓延,如水波下沉。

陈凯盯着屏幕,最后看了一眼,像是告别,然后轻轻把手机扣在床头。

他慢慢地,缓缓地躺了下来。

房间黑得像一口井。

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

咚。

咚。

咚咚。

不是心跳。太沉,太钝,像骨节敲击门板的声音。

他猛地屏住呼吸,心脏却不听使唤地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敲门声停了。死寂像黑水一样淹没了耳朵。

——三下,是人。

——四下,是鬼。

他闭上眼,没敢动一下。睫毛轻颤,浑身肌肉绷紧得像随时会断的弦。

门外,站着的不是人。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正贴着门,像在“听”。

静得出奇。

门缝中缓缓透出一丝阴风,冰冷得像从棺材里爬出的指节。

它还没走。

风停了。

门缝那点阴冷慢慢退去,仿佛门外的“它”蹲了下来,侧耳倾听。

每一寸地板都像在轻轻发抖,仿佛被什么重量压住。

陈凯屏息如死。

连眼皮都不敢动。

一分钟。

两分钟。

像整整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然后——

“咚。”

又是一声轻响,但这次不是敲门,而像什么东西从门上剥离。

他感觉到“它”贴着门的脸正慢慢离开,仿佛在确认——

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那种目光透过木板,无声地掂量着他体内心跳的重量。

一阵沉寂后,走廊传来一连串奇怪的响声。像是拖拽,又像是扭曲的关节在爬动。

它,走了。

陈凯的睫毛微微颤了下,额头早已被冷汗打湿。

可他依然一动不动,如同尸体。

——“夜深请睡觉。”

规则还在耳边回响。

他终于明白,不是要“假装”睡觉,而是要像死人一样。

门外终于安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凯才轻轻睁开眼,像是从一场假死中复苏。

他没立刻动,先用余光确认四周——灯仍是昏黄,空气沉得像泥。

他缓缓挪动手指,摸到床边的手机,屏幕一亮,那光刺得他眼睛一跳。

群聊还在。

他打字,指节因过度紧绷有些僵硬:

【……它来过我门口。】

几秒后,屏幕开始刷动消息。

【你看到了?】——谢若曦

【不是“它”,是一群吧?我听见楼下还有声音!】——钟烈

【我也听到了!我这边刚刚走过去,声音像是拖着什么东西……】——楚雄

【我听到的是爬……像很多关节一块动,咔咔咔……不像人。】——郑义

陈凯快速敲下几句:

【它敲了四下。】

【我不敢睁眼。也不敢动。】

【它站在门外听我呼吸……听了很久。】

一片沉默。

【现在可以肯定——不只一只,也不是从下往上搜。】——王文。

没人回复。

仿佛这一句,直接把之前所有的推论打碎。

碎得安静,碎得彻底。

【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回来。还是先睡吧,活过今晚再说。】——陈凯。

没人答话。群聊像被绞断了气。沉默,默认。

他把手机放回枕边,闭眼。

但大脑,却像压不住的潮水,翻滚着。

“太顺了……这躲得也太容易了。”

“仅仅闭眼,就能躲过那种东西?”

心底有根刺,不停地戳。

“如果规则真这么简单,那它们为什么还会来门口?它们为什么不进来?不能?还是……”

那阵敲门声,在脑子里重播。

咚。咚。咚咚。

像在确认——像是在等什么。

“也许,它们只是……在观察?”

他脑海里浮现那个可怕的可能:

“也许,这一夜……不是猎杀,只是巡视。”

“真正的淘汰,还没开始。”

他紧闭双眼,像贴在门缝上的“它”一样屏息聆听——

听楼道是否再响起那节奏错乱的步伐,

听那不可名状的夜,是否在酝酿更深的规则。

耳边的夜,像一张巨大的幕布,无声地垂落。

陈凯听着——不知是风,还是呼吸,不知是楼道,还是心跳。

渐渐的,他的意识像一根线,被缓缓地拉走,拉进无边的黑暗里。

睡意来了,悄无声息,如雾侵城。

他没撑住。

迷迷糊糊中,他沉了下去。像沉入水底,像坠入某种无名的梦。

梦没有开头。没有颜色。只是画面,一幕幕闪过。

像回音,在他脑中弹跳。

儿时的屋檐、母亲的呢喃、操场上的阳光、考试的心悸、成长的孤独……都碎片般映着。

没有人说话,但每一帧都带着情绪——温热、冰冷、疲惫、羞耻、悔意。

仿佛整个梦,是在审问他的一生。

他在梦中奔跑,却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

他在一扇门前徘徊,却始终不敢推开。

他盯着那些闪烁不休的画面,一帧接一帧,如电影走马灯般映入眼底。却没有一幕,属于他的记忆。

明明是他的脸——却过着不是他的命。

笑得更自然,说话更圆滑,眼神里没有他熟悉的疲惫,甚至……比他更像“人”。

他想喊,想否定,想质问那副“面具”是谁。但喉咙像被水堵住,声音只是泡影,挣扎也像失了重力。

梦里,意识是锁着的。

“我叫陈凯,是位投资顾问。”

声音出现的那一刻,他全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那不是别人说的——是他。准确地说,是梦里的“他”说的。

语气自信,嗓音熟悉,语调连抑扬都一模一样。

可他明明不是。从来不是。

那副笑着介绍自己的“他”,在一间灯光明亮的办公室坐着,背后是落地窗、城市夜景、杯中红酒微晃。

看上去那么真实,却像个完美复制的谎言。

他只能看着。像一个被绑住的旁观者,被迫目睹另一个“自己”过着一场……不是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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