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学长？”夏梦初转过头来，从刚才开始就叼在她嘴里的棒棒糖也调转了一个方向。“你居然有事情要问我欸，还真的是难得的稀奇。”
我压抑住心中有些燃起的火焰，却拦不住视线变得冰凉三分。
“我想问你，沈慧凝是不是讨厌我啊。”
能够让我冷静下来，就是因为我想要问她这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
从寒假那次的同学聚会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缠绕着我。
在那天，我识破了她的身份之后，她好像就一直在躲着我。我本以为开学之后，这样的情况会得到改善，但是上次在食堂里面吃饭的时候，她依旧是一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这件事情我本来想找林翔商量的，可是一想到他那贱兮兮的笑脸我就开不了口。想来想去，也只能找我和沈慧凝都很熟悉的夏梦初商量了。
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就是了。不论结局如何，总感觉这个家伙会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嘲笑我一番。
事情并没有同我想象的方向发展，嘲笑声并没有出现。夏梦初露出一副傻眼的表情，愣神地盯着我看。原本高昂的棒棒糖棍此刻也自然地垂了下来。
就在我对她的反应有些疑惑的时候，从她的口中传来了棒棒糖被咬碎的声音。伴随着糖块在她的嘴里不停挣扎，最后失去了声音，她也顺势将塑料棒取出，甚至还带出了一点口水。紧接着，她就用带着口水的塑料棒指向我，变成一副得意的表情。
“哼哼，学长还真是笨欸。”
“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我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明白她说的“笨”，指的是什么。
难道说，沈慧凝并没有讨厌我？
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理解到深层次的我不由得有些期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夏梦初单手掐腰，将塑料棒重新塞回嘴里，托着腮帮：“学长到底是有多么迟钝才能够问出这个问题出来的？就算我有些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啊。”
还没等我将这段有些云里雾里的话消化完，她又一次双手抱胸。
“依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
等等，什么叫解铃还须系铃人，然后这件事情又交给你办啊？
*
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我——沈慧凝，现在正坐在食堂里，和让我心情烦躁不安的当事人面对面地坐着。
不是，等等……这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我我我我我我前两天——真的只过了两天——才明白自己心中的悸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现在就要和当事人独处地坐在这里啊！
是愚人节吗？是愚人节吧。可是愚人节难道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为了不跟他见面，我今天的日常例会都请假了……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就应该在答应小初的邀请之前事先问一问的……
而这个把我从宿舍里面叫出来的人，现在居然不在这里……为什么这个厕所非要等我到达之后再去上啊！是故意的吗？是故意的吧！
把我骗到这里来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好了好了，冷静下来。冷静……深呼吸……
我努力地平复自己那有些慌乱的情绪。事已至此，我必须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很清楚顾明是那种善于观察别人表情的人。万一我表现出什么奇怪又局促的样子，他一定能够察觉到不对劲。
让谁知道我的心意都无所谓，起码，在我彻底梳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前，我不想让顾明知道。
*
沈慧凝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顾明虽然能够明白眼前的女孩和以往的她有所不同，但他也是一头的雾水。
他的心里本来就有着一种沈慧凝对于自己看法上的误会，再加上对方局促的神态，莫名有些坚定的视线，倒是让他更加困难去走出认知误区了。
果然是同学聚会上的那一件事情改变了对方对于自己的看法吗？他不由得联想道。
其实对方是那种格外讨厌暴力的类型，所以才会在那之后对自己改观了。
即使是产生了这样的猜测，顾明也不觉得自己当时的做法有多少的问题，也完全不会后悔。为了解开沈慧凝对于自己的误会，他打算说明一下当时行动的动机。
最起码的，他想要将自己和所谓的暴力狂的形象撇开关系。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一边回忆一边思考着如何诉说。
而这一幅思考的样子，却让对面那个一直绷着表情的沈慧凝陷入了恐慌。
他看着自己陷入了认真的思考，那一定是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慌张！
那对于自己喜欢的人的一份特有的偏执信任使她的思考变成了直直的一根筋，丝毫不怀疑对方会看不出自己的内心所想。
在她眼里，顾明和那会读心的魔术师仅仅只差了一个彰显身份的斗篷而已。
怎么办？自己刚刚觉醒的恋心，要被当事人发现了。
事实上，就算让对方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慌张的事情。
只是对于明明活了将近二十年，都没有喜欢过异性，也不怎么看偶像剧，不了解恋爱，甚至连自己的恋情都需要别人来告知的沈慧凝来说，她对于恋爱的态度和小学生是同一水平。
太快了，进度实在是太快了。她现在就像是坐在高速行驶的高铁上一样。只不过是坐在列车顶上。速度使她感受着灵魂和肉体剥离的感觉。
她没有办法阻止顾明思考。于是她开始四处乱看，想从身边找到一些事情能够成为两个人之间的话题。
只要等到夏梦初回来，那一切都会变好的。
只可惜，还没等她找到话题，顾明就已经结束了思考。
顾明长长地吸了口气，做足了准备。
沈慧凝也猛的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沈慧凝，你听我说……”
“不是这样的！”
顾明刚刚开口，就被沈慧凝给打断了。这让那口在胸腔里存储了很久的气一下子直接散开了。
沈慧凝也愣住了。她完全是无意识地喊出来的话。她只是不想让顾明说下去。就算他意识到了，只要没有开口道破，那完全还可以装傻充愣。
顾明懵了，不解地眨着眼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激动。
沈慧凝也意识到这一点，她在脑袋里飞速地思考，没有仔细地决择用词，而是将想到的话语一口气地说出。
“就......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只是因为......额，我今天不舒服，对！我今天不舒服。你看，我不是连日常例会都没有去吗，就是因为今天不舒服啦。跟，跟你没有关系哦。真的没有关系！”
顾明并没有理解她想要表达什么。他皱起了眉，带着困惑看向沈慧凝。后者则是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她不擅长说谎，所以不愿意和对方对上视线。
只是这样的动作反而让顾明更加地误会了。他认为这样一定是自己所导致的。反而变得有些担忧，畏手畏脚。
突然，灵光一闪一般，他好像明白了沈慧凝说这些话的意思。
她说的，只是因为今天身体不舒服，那一定是为了自己着想才会这么说的。
她只是想用借口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好让自己没有那么难堪——顾明这样想到。
殊不知，沈慧凝只不过是在做着溺水之前的胡乱扑腾罢了。
这样的错误认知给顾明不小的打击。他真的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会让人过度厌恶的事情，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在他看来，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才会让沈慧凝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如果是以前的顾明的话，面对对方的不断无视，甚至让她给予自己台阶，他一定会十分识相地避开对方。
但是现在不一样。不如说，对方对于顾明来说，和之前的那些一般人不一样。
沈慧凝在顾明的眼中，早就不是如同路人一样的存在了。这一点他非常地确信。
不管是当作需要照顾的妹妹也好，还是当作一个能够无话不谈的朋友也好，这个让他过度了解的女孩，早就在他的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他完全做不到忽略自己在意的人的想法。
于是这一次，他并没有选择知难而退。
“不，我一定要说出来。”
顾明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神中流露出格外的坚定。仿佛可以咬碎面前的一切荆棘。同时也粉碎了沈慧凝那根吊着心脏的细绳。
她不明白为什么顾明会格外的坚定。难道他就这么想在这里宣布吗？
自己的恋心，就要被他赤裸裸地暴露在外吗？
不要啊，她不想让那样懵懂的自己暴露在外，她害怕会受到伤害。
可是，自己却没有阻止顾明的冲动。
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
只是单纯地相信他而已。
相信这个曾经对自己说过，会像哥哥一样保护自己，让自己依赖的，并真的付诸行动的男生。
她相信他。相信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受到伤害。
正是这份独属于她的信任，带来了此刻难得的从容。
于是毫无阻碍的，顾明奋力地喊了出来：
“我不希望你会讨厌我啊！”
“……”
“……”
“诶？”
*
“什么啊……”
在得知了真相的一瞬间，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缓了很多。
仿佛之前一直捆在身上的绳子被隔断了，那股拘束感从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抽空一般的无力感。
无奈与放心，明明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情感此刻却产生了同样的一种效果，我只有集中力量才能够将自己的身形稳再板凳上。
我看向同样因为无奈而傻笑的沈慧凝。
“也就是说……我，并没有被你讨厌？”
她拼命地点了点头。
真是的……既然这样的话就早点说啊……
害我担心了半天……不，这足足都有一个多月了好吗？
根据她的说法，同学聚会那天最后，她是因为收到了些许惊吓，才会选择直接跑走的。
虽然这样的理由多少有点牵强吧……但我现在已经不想去想那么多的事情了。
总之，没有被她讨厌真的是太好了。
我刻意地放松下紧绷的神经，长长地出了口气。
沈慧凝也做出跟我一样的动作来。她抚摸着胸口，好像在让自己冷静下来。
看着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感慨。
比起拒绝学姐之后的惆怅与难过，在她的身上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害怕。再一次意识到她在我心里已经拥有了一席之地这个事实。
或许我会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站立在他的身边，保护她慢慢成长。
因为她总是那般不让我省心。
因为她曾经那样不让我放心。
因为我一直明白她的性格与努力。
所以，或许在半年之后，一年之后，我还是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吧。
这样的事实，居然莫名的让我有些安心。
*
什么嘛……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啊。
我还以为……算了算了，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当然是最好的。
不过，他居然会害怕被我讨厌啊……
那副慌张，又认真的神情，仅仅只是在害怕被我讨厌什么的……
意外的有些可爱呢。
我又知道了他新奇的一面。
这样的收获让我感到开心。
我迅速地瞥了眼厕所的方向，确认了小初还没有回到这里，然后才敢偷偷摸摸地看向他，仔细端详他现在的表情。
他整个人都瘫软在板凳上，脸上的表情比起刚才要放松太多太多，简直就像是个快要融化的冰淇淋。
感受着心中小小的满足感，微微的幸福洋溢在我的心里。
原来这就是恋爱嘛？这样的误会都能够让我感到温暖，好像世界都比之前要阳光上几分。
我第一次知道。
我第一次了解到。
我第一次地，和曾经对于恋爱高谈阔论的那些朋友产生了共鸣。
我好像和别人分享现在的感受，贪婪地想要享受那种分享的乐趣。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甚至，就连这样的情绪都不应该产生。
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
就在这个时候，小初从外面回来了。
她高昂的声音从来都不会让人觉得厌烦，一出场就将所有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即便如此，她也从来都不会感到不适或者是害怕，而是坦然的走着自己的路。
我现在才知道，她并不是不在意。
而是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只有简单的一个存在。
仿佛她的世界仅仅只需要那一个人就能够顺利运作一样。
她径直地来到顾明身边坐下，不停地用手肘轻轻地戳击着顾明的腰腹。
二人在我面前笑闹了起来，就像是前半年一直以来那样。
小初她，喜欢顾明。
从我跟她认识之前，她就一直黏在顾明的身边。她的眼里总是这个男孩的身影，也总是会因为他的存在，而露出更加绚烂的笑容。
一开始，我并不以为然。
因为当时的我只想和小初搞好关系……结果没想到，顾明会帮助我那么多……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总是在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
举办活动的时候也好，做事前准备的时候也一样。
只要他出现在我的身边，站在我的视野之中，我就会感到格外的安心。
我或许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份感情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之所以不想承认，也就是因为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所喜欢的人。
小初的笑容总是开朗的。
却只有在顾明的面前，是充满着满足与幸福的。
顾明的神色总是平淡自若的。
却只有在小初在的时候，会露出无奈也好，苦笑也好的表情。
是无比丰富的。
我……喜欢他们两个人。
我希望我自己能够过得好，更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够过得幸福。
既然我满足于目前的现状，或许不做出任何的改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各个方面都略显愚笨的我，这一次却省去了成长的步骤。
孩童的眼里，可从来都不存在退出的选项。更没有忍耐的想法。
所以我……
将心里的小小感动埋藏进心底，锁紧我的小小心室里，不想让它裸出半分。
这是我的贪婪，也是我的克制。
趁着这份情感还没有膨胀之前，我必须将它遏制在心底，永无天日。
只是……
我趴在桌子上，克制住伸手的想法。
仰起头，抬起眼，看向桌子对面的他们。
这短短的十几厘米的距离，现在却仿佛变成了几米。
明明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什么现在还是会觉得一阵心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