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总是那么任性，无视着部分人的想法自顾自地到来，打开千家万户的电灯。
沈慧凝抬起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眼睛中透露出些许的流离。
从小时候开始，她的心中就总是会充斥着疑惑。
从生活之中随处可见的小事，到身边亲人的生死离别。各种各样的事情萦绕在身边。不知道时不时天生的，相较于自己那个优秀的哥哥，她总是会慢上半拍才能够理解当下的情况。
又或者说，对于那些难以放下，难以发现的情感，她总是会在心中进行长时间的温存。
就好比，在哥哥被送入精神病院之后，她就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颓废。
那个时候，不安、害怕，种种的负面情绪就在她的心中一直留存着。
是顾明带着她走了出来。当她被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包围之时，顾明大步向前，拨开了她面前的迷雾，拉着她回到了应有的道路上。
沈慧凝很感谢顾明，同样的，她也无比地依赖顾明，会尽情地享受着对方给自己的温柔。
可是，如今的情况，她却没有办法继续去依赖顾明。
因为使她产生现在这种心情的人，正是顾明。
无法流畅地同对方交流沟通，面对面的时候，自己的视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游离起来。
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是正常的世界观支撑着自己的思想，她可能都已经开始猜想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神经毒。
这样的情绪并不是临时产生的。记得在寒假里，顾明找到她，向她寻求帮助——就是帮助孙妍化妆假扮成云彩画的那件事情。在帮助孙妍化妆的时候，顾明自然也是在场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发现了这一点。甚至还因为自己有些过激的反应导致顾明露出了一副很受打击的模样。
即使过了这么久，这样的情形还没有得到改善......沈慧凝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她收回自己望向天空的视线，转头看向身边的夏梦初。
也许，自己这个无比开朗，总是充满自信的朋友，能够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于是她开始了思考，想着要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情况简单地说明清楚。
夏梦初也同样地抬头看着天。她试图寻找这些零星之间所能够拥有的联系，在心中连线，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已经被发现的星系。
她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或许正在缓慢地淡薄，却又摇了摇头，想要否定自己心中的想法，随后更加努力地在北方寻找那颗最闪亮的星。
终于，她顺利地找到了那颗星星。
盯着那颗能够指引方向的明星，她的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忧愁。
她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就算立场不同，目的相撞，她也从来都没有产生过主动去伤害别人的想法。
只是有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达到真正的快乐结局，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夏梦初深吸一口气，等待着自己最喜欢的朋友开口朝她发问：
“那个......小初。”
“怎么了？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到了迷茫哦。”
“好厉害......居然能够听出来吗？”
夏梦初看着对方好奇的眼睛，不由得感受到了一阵的满足。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好朋友真的是太可爱了。
沈慧凝显得有些扭捏，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如果换成是平常的话，夏梦初或许会急迫地抓住她，想直接跳过这个特别容易急死人的过程。但是今天不一样。
因为她十分清楚地知道，沈慧凝接下来会问什么样的问题。
几次的抬眼相视，像是在一步一步地坚定沈慧凝的决心，最后，她缓缓地张开了嘴。
*
在楼道口和夏梦初道别之后，沈慧凝只觉得整个人的身体有些飘飘然，而十分奇妙的，自己脚下的步伐却是格外的沉重。
她几乎是拖着自己的双腿前行的。凭借着脑海中的肌肉记忆，她顺利地回到了寝室门前。
寝室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说来也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的三个室友现在应该是在教室里面老老实实地上着晚自习。
在打开灯的瞬间，她才猛然意识到今天自己居然逃掉了晚自习。
虽然大一的晚自习本来就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课程，但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让麻烦找上自己，所以她还从来都没有翘过任何一节课。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可怕。逃课带来的新鲜感也在后知后觉中渐渐浮现，随后渐渐被不安取代。
她将书包放在桌子上，呆愣愣地坐到板凳上，双腿蜷缩进怀中，整个人抱成一团。
此刻，她全然没有心思去在意本来就不重要的晚自习了。
“‘这说明你……你的朋友就是喜欢上对方了呀！’”
她的脑袋里一直在回响着夏梦初的解释。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好像被无形的滤网拦在了大脑外部，不给进入一样。
她的脑海中仿佛展开了一场盛大的辩论。
戴着眼镜，打扮土气的自己，和办成辣妹的自己，两个人各持己见。
“喜……喜欢什么的……才不是这样，一定不会是这样。毕竟对方是顾明呀。”
“顾明又怎么了？喜欢上一个男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是的……不是恋爱。这……我感觉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样！”
“那不正是我们依赖他的证明吗？”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原样的自己节节败退，完全没有办法在手握逻辑的辣妹面前让自己的说法立住脚跟。
如果不是恋爱的话，那又会是怎么样的情感？
是感激吗？还是说是过分的依赖？
可不管是哪一类的替代品，都无法为在顾明面前躲避的自己的情绪提供合理的解释。
就当沈慧凝在心里与自己辩论的时候，突然，一阵冗长的哈欠声从她的头顶传来，传入她的耳中。
不断尝试着证明自己想法的她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同时，这样的意外之音也将她从自我证明的死环中拉了出来。
沈慧凝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将自己的腿从板凳上放了下来，回过头，朝传来声音的身后的床铺看去。
恰好此时，床铺的主人从床帘后面探出头来，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哦？小慧欸。你没有去上晚自习吗？”
沈慧凝摇了摇头。
“欸~还真是稀奇欸。”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脑袋，随后从爬梯上走了下来。她打着哈欠挠着头，面朝沈慧凝，抱着板凳的靠背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选择翘课的人呢。”
和沈慧凝不同，面前的这个女孩倒是不容易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经常会因为个人情绪的影响而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事情。
沈慧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口问道：“你今天也没有去上晚自习，这次是什么样的理由啊？”
“因为要去上课的那个时间点，我正好有点想睡觉了，就打算直接在寝室里面睡觉了。”
她就是这样，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虽然这样的态度有的时候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一些小麻烦，但是她意外的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在寝室里面和大家的关系也都很不错。
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态度，让沈慧凝很是羡慕。
如果自己也能像她这样，能够坚定地听从内心的声音，或许就不会对于自己的内心如此的纠结了。
无意识的，沈慧凝的表情变得暗淡几分。而这样的细微变化却正好被女孩抓了个正着。她眯起眼，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阴郁气息的，一致被大家认定是像小动物一样的室友。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她猜想着，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我说小慧啊。”
“嗯？怎么了？”
听着沈慧凝有些有气无力的声音，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一瞬间，她那本来还有些浑浊的脑袋变得清醒不少。她用询问的语气开口问道：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慧凝听见这，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躲避，或者说隐瞒。
“没......什么都没有啊。”
“不要骗人哦。”相比起沈慧凝那因为动摇而有些颤抖的声音，她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坚定。“小慧你一直都不会说谎啊。就算你想瞒过我的眼睛，那也只是徒劳无功。”
如果伸手能够摸到对方的脸的话，她现在一定会伸出手去。她打量了一下距离，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再说了，你没有去上晚自习，本来就已经很可疑了。如果出现在这里的是她们两个，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可翘掉了晚自习的人偏偏是你。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是。”
沈慧凝沉默了，一时间有些傻眼，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面对朋友的关心，事到如今，她也清楚再想要隐瞒是没有必要的。女孩那直勾勾的视线明显就是想要追问到底。
而且，她也希望能够有别人来告诉她，她心里的这一份情感并不是夏梦初告诉她的，所谓恋爱。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准备，这也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心里想东想西的女孩重新打起了精神，专注于沈慧凝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是被人欺负了吗？是谁？是夏梦初吗？不可能。难道是那个男的？就是小慧一直跟他们说的那个......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绝对饶不了那个男的。
沈慧凝一阵扭捏，让女孩只感觉心痒。明明只是几秒钟的等待，在她的眼中就像是过了好几个小时。
最后，沈慧凝终于是缓缓开口道：
“我......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事。”
沈慧凝提出了这样的前提，女孩装作会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心中默默地将故事的主人公变成沈慧凝的形象。
“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跟我说一个最近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哦？是什么事情呢？”
“就是……”沈慧凝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我，不对，她说她现在，没有办法和某个人正常地交流。”
女孩挑了挑眉。沈慧凝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笼统了，她甚至无法从她的话语里找到多少的有用信息。
“具体点说，是什么情况。”
“额……她跟我说，她有一个原本关系很不错的朋友。两个人也经常一起出门吃饭聊天。但是经历了一个寒假回来之后，她发现她自己一旦和对方对视，就会不由自主地移开自己的视线。还有，心跳也会莫名地加速。”
女孩猛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沈慧凝。
“详细点说。”
原本懒得挪动半步的她带着自己的板凳，迅速地来到沈慧凝的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后者只感觉从肩膀上，还有从她的视线中传来的无形压力。
“诶？什么……详细…….”
“对方是谁？我认识吗？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寒假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额……不是‘我们’，这个是我朋友的故事……”
“好啦这个不重要，我说的这些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啊……”
沈慧凝悻悻地努了努嘴，然后顺着顺序将那些问题一一回答。
可能是沈慧凝的概括能力不足，又或者是她觉得有必要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上一遍。她借着这个所谓“朋友”的马甲，将自己和顾明这半年来的经历全部娓娓道来。
尽管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但是女孩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在全部讲述完毕之后，沈慧凝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啰嗦。她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室友，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你觉得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孩并没有吐槽被沈慧凝扔在地上的马甲，她回味着刚才听见的一切，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就像是一个正在纵观天下局势的谋士军师。
她合上了想象中手里抓着的折扇，渐渐地睁开眼睛，食指在嘴边略过，紧接着一把抓到沈慧凝的双手，两眼放光激动地说：
“这就是恋爱了呀！小慧！你喜欢上了那个男生呀！”
完全相同的回答击打着沈慧凝的鼓膜，使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即使什么都不在思考，但是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回应。
“为，为什么这么说？”
“你见到人家的时候，会心跳加速不是吗？”
“是这样的……但是我还会避开人家的视线……”
“这单纯只是因为你太害羞了呀！”
“不……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恋爱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沈慧凝是这样认为的。
简单的心动害羞，并不单单只会在面对喜欢的人才会产生。真真的恋情应该是更复杂了，更能经得起推敲的。
而不是通过这样简单的反应就能够去定义的。
她不认为自己喜欢上了顾明。不可否认的，她知道自己很依赖顾明。在工作的时候自己还会下意识地去寻找顾明的身影。
一见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心里就会不由得安心下来。
但这并不代表着恋爱。单纯的依赖也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她认为自己只是像以前依赖哥哥，依赖自己的朋友那样的依赖着顾明。
她想要拼尽全力去否认这一点。明明她那所谓的证据根本就站不住脚。
“为什么你觉得这会不会是恋爱呢？”
也正因为如此，面对室友的反问，她会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来。
女孩看着沈慧凝那些许无助的表情，心中只觉得一阵的怜惜。
尽管只有半年的相处时间，但是这半年，她们也是作为大学生活中关系较为接近的室友身份一起度过的。
她清楚沈慧凝的性格，见识到了她外貌，以及内心的改变。
她知道沈慧凝的面前容易出现迷雾，更明白她是一个别扭无比，却又相当惹人怜爱的人。
她意识到一件事——沈慧凝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因为她说的事情才断定她的感情是恋爱。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不会有人会对着镜子来阐述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会看见自己的表情。
那一双闪着光芒如同繁星的眼睛。
那一张微微泛着红晕，诉说青涩的脸。
那一副映射出内心动摇的，告诉别人，她早就已经沉沦其中的表情。
两个人的世界其实空出了一角。
在那一段共同的时间当中，她不由自主地拿出了手机，悄悄地，正大光明的，将漆黑的摄像头对准了沈慧凝。
她拍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
她直到拍完也都没有发现这个举动。
用那样的表情诉说着自己和那个人的一切，沉浸其中。尽管她微微地低着头，却连摄像头都没有注意到。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她此刻无比地庆幸，自己在那个时刻拍下了那副表情。
“小慧呀，我给你看个东西。”
*
这......这是谁的照片？是我的吗？
是我啊。这个鼻子，眼睛，嘴巴......反正这张照片里的人完全就是我自己啊。
什么时候拍的？是刚才拍的吗？是在我念叨顾明之前做过的事情的时候拍的吗？
我......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吗？
“看了之后就能够明白了吧。”室友趴在自己的椅背上，满脸宠溺地看着我。“这是只有恋爱中的少女才会露出的表情哦。”
恋爱中的少女......吗......
我不明白，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只是，看着这张照片，却又好像胜过了千言万语。
脑海中再一次闪过与那个人在一起的一幕幕。
我下意识地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让红晕的脸颊暴露在外。
我......好像真的，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