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伊莎贝拉的情报网络提前察觉到了洛家内部的阴谋,但具体这帮人打算在什么时机动手并没有确切的消息,洛清流倾向是连家里那些叔伯们自己都没决定好具体什么时候动手,他们就是这种藏头露尾瞻前顾后的鼠辈。
诚然有手头的情报现在洛清流就可以逮捕他们,但因此给出的惩罚却无法太重,毕竟暗杀未遂跟抓现行犯带来的舆论效果截然不同,就算自己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指证那些人,消息传出去之后也很容易被大众认为是她借故搞内部斗争,如果其他海贸家族再趁机跳出来煽动舆论帮他那些叔伯争取同情分,洛清流反而会陷入不利境地之中。
所以想抓就得抓现行,而这么做无疑是要用自己和伊莎贝拉的生命作为饵料引诱他们上钩,哪怕知道就自家叔伯那点本事极有可能伤不了任何人,世上有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偏偏洛清流的预防举措还不能太明显,否则家里那几个胆小如鼠的货色很可能提前察觉到风声终止行动,那伊莎贝拉大老远来到沧澜就是白跑一趟了。
无奈之下洛清流只能尽量调动自己手中见不得光的那些力量并从伊莎贝拉的国安局那边借调了一部分人才进行准备,这时候才深感人手不足的洛清流意识到组建直接听命于自己的国家情报力量很有必要甚至有些刻不容缓了。
过去的沧澜国受限于政局混乱不存在什么统一的国家情报力量,各个掌权的海贸家族都是利用自己控制下的商业力量兼职情报搜集,至于反情报工作则交予各家的私兵来执行。
在伊莎贝拉崛起之前,这种各自为政的情况还勉强够用,毕竟那时候沧澜国的主要敌对势力是帝国和金山国,帝国那边尤里乌斯三世自废武功抛弃了夜枭组织,金山国的情况跟沧澜是差不多的,因为沧澜的海上力量更强大他们居然还占一些情报优势。
可是随着伊莎贝拉一起崛起的新型政府模式诞生,尤其是国安局这种国家公开情报机构的组建令所有还沉浸在往日时光中的国家都感觉到了巨大的情报压力。哪怕刚刚建立不久的国安局目前还很稚嫩执行效率不如王室密探和夜枭这类老牌机关,这些情报界的传统霸主如果继续维持往日那种松散的管理制度,迟早也得像帝国和旧王国那样被新兴的更加先进的组织给拉下马。
也许现在就是自己对情报方面进行改制的大好机会?想到这儿洛清流打算去找跟伊莎贝拉同行而来的史蒂夫取取经。
“目前的沧澜国的确需要一个统一的国家情报组织,但这个组织不能由您来建立。”听完洛清流的来意,史蒂夫沉思片刻后说道。
“为什么不能让我来?由我亲自从头选拔组建不是更方便建立起新组织的忠诚心吗?”洛清流困惑地看向史蒂夫。
“洛殿下,您觉得您处理事务的效率相比于我家大小姐如何?”史蒂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如此反问。
“远远不如。”洛清流这不是客气是在陈述事实。
“我再问一句,您并不打算放弃对沧澜国的统治权吧?”眼神莫名有些古怪的史蒂夫又问道。
“那当然了。”洛清流被问得很困惑。
“既然如此,我可以绝对肯定地告诉您光靠您一个人想兼顾政务和情报工作是完全忙不过来的。”史蒂夫闻言轻叹口气,“这不是我在小瞧您而是我通过观察大小姐的日常工作得出的结论,您知道我国的情报工作大小姐是完全交予我来负责的,之所以大小姐会让我这个庸才来负责如此重要的工作,就是因为大小姐自己需要负责处理更重要的事务,她知道自己作为执政者不能事必躬亲,那是在本末倒置。”
“这……”史蒂夫直言不讳的回答让洛清流哑口无言。
情报工作的确重要,但这是一份十分消耗心力的工作,如果自己将精力放在这个方向上那么在处理其他问题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会被分心,洛清流自认她在才能方面不如伊莎贝拉,连伊莎贝拉都无法兼顾的问题她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可眼下最尴尬的问题在于,洛清流手头值得信任又有能力的亲信实在有限,她在组建属于自身的势力这个过程中吸纳了太多外来力量入局,这种方法令洛清流崛起的速度极快,同时也造成了她的权力根基不稳,手下找不到绝对忠诚于自己的人才。
“看您为难的样子,恐怕殿下手头并没有能像我这样受到信任的人才来为您代劳?”史蒂夫好歹在伊莎贝拉手下已经干了好几年情报头子,见洛清流沉默不语满脸为难就知道对方在纠结什么东西。
“关于这一点,阁下有什么好建议吗?”心事被戳破的洛清流朝他苦笑道。
“我的建议是先把架子拉起来,然后放手让您的人去做事,人才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靠后天培养出来的。”回想了一下自己组建国安局的过程史蒂夫答道,“如果拘泥于人手不足便迟迟无法展开行动,那么一切想法终究都只是设想而已,说不定在组织构建的过程之中您就发掘出来了需要的人才呢?”
“这会不会……不太稳妥?”事在人为这个道理洛清流懂,她所担心的是沧澜的新情报组织会不会因为基础不牢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眼下沧澜国混乱不堪的政治格局不就是因为根子上出了问题才不得不忍痛再次进行改革。
“您不会以为我这个国安局长从上位以来都是一帆风顺的吧?”面对洛清流略显天真的想法这次轮到史蒂夫苦笑了,“不瞒殿下,哪怕是到现在,国安局对外采取的各种行动也是失败居多成功较少的。我还记得国安局被那些南方商人算计第一次闹出大麻烦时候我去找大小姐请罪,您知道那时候大小姐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愿闻其详。”有机会学习伊莎贝拉的先进理念,洛清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大小姐告诉我必须牢记教训,但不必因为失败而畏缩。”提起往事史蒂夫的眼中闪过怀念和崇敬,“她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一蹴而就,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的试错中修修补补螺旋上升,只要国安局能够吸取这次失败的经验变得更好,这次失败就有其价值。”
“不要害怕失败么……”听完史蒂夫的话,洛清流隐约感觉自己捕捉到了一些东西,那些正是自己最缺少的东西——直面失败的勇气。
是啊,自己自从起事以来大多事情的进展都过于顺利了,以前的商人习性让洛清流在面对难题时会习惯性地选择走捷径,要么绕过问题要么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但问题本身始终都梗在那里静静等待着,直到洛清流在成功前的那一刻才一股脑地都冒出来给她添乱。
伊莎贝拉在崛起道路上遭遇的难题跟她相比只多不少,但好像每次人家都是迎难而上,哪怕她在短时间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事后却再也不必担心已经克服掉的麻烦有朝一日会重新找上门来。没了这些后顾之忧伊莎贝拉才好放手在狮鹫王国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而不必像自己这样面对各种暗雷按下葫芦浮起瓢疲于奔命。
“我明白了,多谢阁下指教。”心中豁然开朗的洛清流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史蒂夫低头致谢。
“您不必谢我,我也仅仅只是将大小姐教导给我的道理向您转述一遍罢了。”史蒂夫见状急忙起身还礼,他区区一个情报头子可没资格接受这种大人物如此礼遇。
“即便是这样,阁下的话也让我受益匪浅,至少现在我不再迷茫自己要怎么做了。”对手足无措的史蒂夫露出个坦荡的笑容,洛清流潇洒地离开了房间。
“如此虚心纳谏的人物,怪不得能成为大小姐的朋友啊。”目送洛清流的背影离开,史蒂夫脸上的局促骤然收起,他轻声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