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啊?没点时间观念!”一个咬着刺猬刺牙签的守卫认出了瓦西里,责怪道。瓦西里正要解释,却被打断,“赶快进去扮上吧!”
瓦西里只好闭了嘴,进了守卫推开的门。穿过垃圾场一般的小院,走进嘈杂的的酒馆,甫一进门,一双一双麻木、轻蔑和警惕的眼神纷纷看向自己,掺着口臭的烟味、酒馊味和泡菜味拧成一股绳。“哎呀!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有个脊背略微佝偻的男人挤开其他酒客来到瓦西里面前,把他拉出酒馆,焦急的对他窃窃私语道:“今天你的对手是水车坊早市的肉市的格里高利,人称‘斩骨刀’,上了台小心着点,伤了残了可不负责啊!”
“……我这次要输吗?”
“今天这场不是表演,打赢他就成!你就还和之前几次那样,不说话,一句话别说!明白了吗!”
“嗯……”
“我进去通报一声,你抓紧!”
瓦西里跟着男人回到酒馆,进了角落里的一扇门,走下门里的楼梯。一道狭长的过道呈现在眼前。男人先他一步走了,瓦西里也轻车熟路的穿梭过去,找到昏暗的更衣间,打开一口仿佛从海里打捞出来的箱子,里面竟是一卷一卷的绷带。他脱下上衣拾出一卷,缠在头上脸上,直到包得像是重伤包扎似的,只露一双眼睛。他能听见过道那一头传来阵阵呐喊声,仿佛从远方推进而来的大军。瓦西里出了更衣室,深吸一口气,走向擂台。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扑面而来,空气中混杂着汗臭、酒精和被揍伤的选手遗留的血腥味。简陋的擂台外围是木头架子的看台,来自三教九流的观众挥舞着或饱满或轻薄的钱袋,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这群屁股不老实的家伙快把粗陋的看台蹲塌。擂台上,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男人正不耐烦地踱步,他裸露的上身肌肉粗壮,皮革水囊大小的手背上全是细小的刀口——水车坊肉市的屠户格里高利,曾经把欺行霸市的无赖兄弟揍得差点没抢救过来,为此还蹲了几天大狱。
“来了!终于来了!”锣声大作压下了观众的喧闹,主持人高声宣布,“这位朋友大家不陌生吧?他就是我们如野草般沉默、顽强的‘诅咒娃娃’!!!”
观众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嘘声。瓦西里沉默地爬上擂台,站到格里高利对面。对方轻蔑地打量着瘦削的瓦西里,咧嘴一笑,喷出唾沫和垃圾话:“稀奇,稀奇!细狗不去追兔子,也来凑老爷们儿的热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观众席上又爆发出阵阵哄笑,屠户等哄笑声略略停了,又接着嘲笑道:“遇上老子,算你倒霉!看我是怎么一拳一拳把你捶成盆口那么大的泰莫利亚炸猪排的!……怎么?哑巴了?怂了?怂也没用啊,挨打站稳吧!哈哈哈哈!”
“……”
仓朗朗一棒铜锣娇脆,比赛正式开始。格里高利率先扑来,拳头带着风声直击瓦西里面门。刚刚瓦西里侧身一闪,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同时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对手肘关节上。格里高利闷哼一声,攻势却更猛,接连几拳如同流星般袭来,瓦西里像一条游鱼般在拳风中穿梭,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观众席上的嘘声渐渐变成了惊讶的低语。
“这小子有两下子……”
“头回看他比赛吧?这诅咒娃娃一上台来从来不示威,看着好像蔫头蔫脑的,可对手一打过来,他马上就变了!我这次押的就是他赢!”
屠户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他怒吼一声,猛地一记摆拳横扫过来。瓦西里突然俯身,一个扫堂腿精准地踢在格里高利的支撑腿上。屠户失去平衡,重重摔在擂台上,发出一声闷响。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诅咒娃娃!诅咒娃娃!”
格里高利挣扎着爬起来,脸色涨红,眼中燃起怒火。“小崽子……你找死!”他咆哮着再次冲来,但这一次,他的动作因为愤怒在瓦西里眼中已经破绽百出。 瓦西里微微侧身,右手成爪,闪电般扣住格里高利的手腕,借力一拧。屠户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控制,被瓦西里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在擂台上。“砰!”格里高利仰面朝天,大口喘着粗气,一时竟爬不起来。
这一幕震撼了在座所有观众,这小瘦子能打就算了,可要说他能举得动格里高利——也太出乎意料了。裁判冲上前,高声倒数:“十!九!八!……”
数到“三”时,格里高利挣扎着想要起身,但瓦西里已经悄然后退,默默站在擂台角落,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二!一!‘诅咒娃娃’胜出!!!”
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连上头的酒馆都一块顶飞。瓦西里低着头,任由主持人抓住自己的胳臂往上举去,又与对手握手言和。等这些完事了,他快步走下擂台,穿过沸腾的人群,回到更衣室。他解开脸上的绷带,长舒一口气,仿佛刚才那个凌厉的战士从未存在过。
去更衣室拿外套时,佝偻男人满脸堆笑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袋沉甸甸的钱币。“干得好!干得太好了!格里高利那家伙可是连胜七场的狠角色,你居然把他放倒了!观众都疯了,赌盘赚翻了!”
瓦西里默默接过钱袋,掂了掂,低声问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对手是开杂货铺的‘铁下巴’卡尔,具体什么安排等通知……”
“行,我知道了。”瓦西里打断他,摘掉了绷带,迅速换上平时的衣服,将钱袋藏进内兜,往上面走去。“我先走了,再见。”
“哎,等等!”男人拉住他,压低声音,“老板说了,你表现这么好,以后分成可以再往上提一成。只要你听指挥,钱不是问题!”
瓦西里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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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双头蛇”出来,夜已经深了,瓦西里揣着钱袋,沿大路回柠檬牡蛎。城市卫队到夜晚还有岗哨,红色军服的卫兵举着的火把巡逻,那腾腾的火光让瓦西里倍感心安。
“哼哼哼哼哼……”忽然,一阵磨刀般的笑声被风送到瓦西里的耳朵眼里,乍闻这阵声音,瓦西里只觉一阵恶寒,从脚底直往天灵盖升去。他下意识的到处张望,却什么都没看到发出声音的人,只看到走过的一小队卫兵,而他们好像什么不对劲的动静都没有听到,还在往前走。
“你好香啊,小鬼……嘿嘿嘿嘿……”那声音又在响起,瓦西里顿时冷汗直冒。“喝多了醉鬼的血……也该喝点普通的血清清口了……”
瓦西里心里怕得要命,感觉自己身上一粒一粒的泛起无意义的密集盲文。他鼻子里“嗯”了半天,才终于战战兢兢的吐出一个不像是问句的“……你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声音有没有听见这个问题,它只是“哼哼哼”的嘲笑。
就在瓦西里走到火光照耀范围的边缘时,从斜刺里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啸叫着猛扑过来。瓦西里只能看见一个狰狞到根本无法形容的头颅在自己视野里越来越大——
“噗!!”
瓦西里还没来得及绝望,一道浓重的紫光骤然从他马甲中飞出,猛撞上那个高大的东西。它“咔!!”的痛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而那束光顺势弹飞,飞进瓦西里的手里。“是你!”
那队没走远的士兵听见动静,立马调转方向冲向那头魔兽——它身上披着长长的毛发,瘦骨嶙峋,一对指爪如同火剪子般长而尖锐,耳朵像扒开的豆荚,额头凸出弹弓状的犄角,露出满口黄浊的獠牙。“警戒!是吸血鬼!”领队的大喝一声,带领战友亮出兵器就要同魔兽拼命。
“别!”瓦西里焦急大喊,情急之下他猛一挥手,又一束紫光在黑夜里亮起,它冲向士兵的火把,瞬间便将头上的火焰扑灭,没了光照,军士们方寸大乱,吸血鬼正要攻击他们,那一点光点却已经欺近其身,如同蜜蜂起舞般飞快的在吸血鬼周围环绕并冲撞,打得它焦躁大吼,用火钩子一般长而尖锐的爪子一打,便将它又打回瓦西里的手里。“是你耍的花招?!”吸血鬼嘶嘶的低吼着,这才发现那个血很香的小瘦子手上拿的是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紫色盒子,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见所未见的腰带。“王牌!”
“谁在说话?!不对,是那个小盒子!”吸血鬼竟然感到一阵惊恐,它不敢上前,也不敢回头冲那些士兵下手,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瓦西里将那盒子插入腰带的插槽。又是一声“王牌!”响起。
“……变身。”
瓦西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