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现预兆的，是空气中富余的水汽。
它微微濡湿了衣服的布料。
接着是遮蔽住苍白天空的乌云。
然后，是清冽的风。
自天幕而落，雨水汇集在石板的缝隙里，顺着这缝隙开辟出的道路缓缓滑向一旁，又无声地落进了下水道的栅栏里。
注视着细细的雨丝从地下室的天窗外划过，落到跟前。
钢狮忽然听到了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
“钢狮……钢狮大人……！”
某间地下室的门被忽然撞开，狼狈的怪鸟，从门外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
“怎么了，斯缇姆伐利亚？”
略带沙哑的优雅声音响起。
入口处，来者正扑棱着钢铁般的羽翼，看到惨淡的苍白天光从地下室的一角，狭窄的铁栅栏外落在地上。
光影交错之处，尘絮细碎地勾勒出一道修长的，丰腴的，高挑女子的背影。
“……”
咽下一口唾沫。
怪鸟“斯缇姆伐利亚”抬起她那猩红色的双瞳，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语气：“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双浅金色的眼睛……那是一名十七八岁的人类少女……但说的却不是她们的语言……”
“哦？”钢狮轻笑一声，懒懒来问，“明明是人类，却不说人类的语言吗？”
“不……她说的是‘那种语言’……”
“你是指？”
“是那个女暴君的语言！”怪鸟的声音忽然变了调，显得极为凄厉，“她的身上……她的身上，有那个女暴君的气味！”
“气味？”
“您的力量……我是说，您给予我的‘庇护’……在面对那家伙的时候……”斯缇姆伐利亚匍匐在地，语气惊悚，“它竟然，完全地向那名少女臣服了！”
“哦？”
女子的语气骤然转冷。
感知到这种变化，怪鸟发出一声尖啸，身体再度蜷缩几分，说话的声音变得愈发颤抖，语气变得更加小心低微：“……我是说，她，可能是此次行动的变数。”
“知道她是谁吗？”
“这……”
“你不知道？”
“我……钢狮大人，这不能怪我！”怪鸟扑棱着漆黑的羽翼，狞声咬牙，不甘道，“那名少女……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精灵们对她起先毫不在意，也没有喊过她的姓名……所以，这才……”
“等下。”
女子的语调微微上扬，绛紫色的双眸闪过一丝冷色：“你的意思是，斯缇姆伐利亚，拥有钢铁羽翼的怪鸟，在面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类少女的时候，落入了下风？”
“看来，我有必要对你的能力做出重新评估了，怪鸟小姐。”
“不，不是的……”
“哦？”
“您，您听我解释……”怪鸟的语气焦急，似是想起什么地，飞快拍了几下翅膀，踉跄着道，“那名少女的身旁，还有一个同伴！”
“我正是忙着对付她的同伴，才被那名少女偷袭的！”
钢狮愣了一下，失笑着“啧”了一声：“原来还有高手？那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因为，因为……”怪鸟深深地低下了自己的小头，“属下无能……”
“切。如果不是因为盲目内讧只会招致更多的混乱，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做成晚餐。”
“不，不是的！钢狮大人！”跪在地上的黑影又开始辩解起来，“她的那个同伴，我是说，另一个女孩，是‘祭司’大人的同族……”
站在混沌光影里的女子冷了神色：
“哦？”
听到对方露出迟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斯缇姆伐利亚连忙抬头，瞪大猩红色的瞳眸，扑棱着翅膀，为自己奋力辩解道：“对，就是因为这样！那个女孩有着一头银发，还有一双竖瞳！她拦在那个少女面前，让我犹豫了一下，这才给了那个卑鄙的少女可乘之机！”
此言一出，钢狮原本戏谑冷淡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稍加凝重的一丝思索的神色。“我希望，”沉默片刻，女子抬起那双绛紫色的沉静眼眸，淡淡道，“你最好没在为自己找回场面。”
“当，当然没有！”怪鸟发出一声尖啸，瑟缩着小心来对，“能够拥有今天的力量，全仰赖于您啊，大人！”
“当真？”
“是，是这样的……！”
“当真？”
“是……”
“声音太小了，一点精神都没有。”
女子面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这么小声也配效命于我？”
怪鸟短暂迟疑了片刻，继而绷紧了全身上下的肌肉，竭力喊出声道：
“是，大人——！”
回应她的，是女子的一声冷笑：
“这还差不多。那我问你。”
“是，钢狮大人……”怪鸟又缩了回去，战战兢兢，“还请您示下。”
“那我问你，除了那一对神神鬼鬼的女孩子之外，”女子抱着胳膊，状若随意般问道，“在场的那些精灵，有对你构成威胁吗？”
“没有，完全没有！”
“哦？”抱着胳膊的钢狮挑了挑眉，来了几分兴趣，“居然完全没有？这倒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我还以为，那些精灵会用法术让你睁不开眼呢。”
“没有，完全没有！”
“嗯？”钢狮抿起唇笑了，“说下去。”
“是，是！”怪鸟连忙正肃起来，“那些精灵，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软弱之辈……”
“和我们先前遇到的那些苍蓝之剑不一样，这些外围成员，只会用着人类的那些烧火棍攻击……他们把预制的术式刻上弹头，拿着这样的武器来攻击我。”
“所以？”
“所，所以，”斯缇姆伐利亚将头埋下，“因为有大人您给予我和我仆从的力量，这些所谓的弹头，非但没有对我造成损害，传导而来的能量，还能为我所用，进而加固我的防御……”
“哈哈，哈。”
女子的笑声，打断了怪鸟紧张的叙述。后者将视线压得更低，不敢再抬头看向对方。
“大人……？”
“也就是说，在你看来，除了那两个女孩，剩下的人，大多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家伙。”
怪鸟连忙颔首：“正是如此。”
女子忽然敛起优雅，冷笑一声：“所以啊，你也就止步于此了。”
“啊？”
只见混沌光线里的窈窕剪影缓缓摇头，继而微微扬起下颌，露出修长的脖颈。
绛紫色的双眸里，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笑意：
“如果我要说……”
“在我看来，就是那两个不速之客，也不过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