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课,我们来讨论一个有趣的问题。”
“侦探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就先从我认识的侦探说起吧,”尤利西斯用手推了推黄铜眼镜。
“第一种类型的侦探,他们有着敏锐的直觉,强大的推理能力和联想能力,通常只要在案发现场上蹿下跳一会,再找几个证人问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能破案,找出凶手了。”
“我称他们为‘猎犬’型侦探,”尤利西斯笑了笑,“你们的苔丝小姐就是这类的侦探。”
“还有一种类型的侦探,他们擅长揣测人心,对犯罪份子的心理十分了解,通过模拟犯罪情景来反推出其性格特征,以此锁定真凶。”
“‘心理学家’,这是大家对他们的称呼。”
“然后再说一说我自己吧,”尤利西斯顿了顿,“大家应该都知道,我的主业其实是医生。”
“因此在侦察案件时,我会将医学知识与推理相结合,在死者身上收集证据。”尤利西斯边说边向向台下的学员们展示自己装在皮箱里的验尸工具
“可惜的是,我们的时代对于这一行为并不能说是包容。”
“许多人仍然会将我们与数百年前的巫师与神话中的恶魔相提并论。”
“不过在许多人的努力下,尸检的过程与方式也在不断地趋向专业化,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够战胜世俗的偏见,得到相应的尊重。”
“‘医院侦探’,我所认识的一位姓福柯警员就是这样称呼我们的。”
“他是位好人,迟早有一天能当上警长的。”
“最后一类,也是数量最多的一种,他们各个方面的能力都只有算上中规中矩,但善于罗列证据线索,乐于理性思考,总能像拼图一样,一步步还原事件真相侦破案件,因此被称为——”
“罗理型侦探。”
台下响起侦探学员们的笑声。
“顺带一提,”尤利西斯在笑声渐渐消停后说,“如果我的女儿薇薇安以后也成为一名侦探的话,多半也是个‘罗理’。”
尤利西斯摘下自己的眼镜环顾下方道:
“言归正传啊。”
“如果你并没有十分出众的推理能力,直觉也不够敏锐,更没有足够多的知识储备,只有一腔热血和还算不错的线索收集整理能力,能不能成为一名侦探?”
“换个角度说,”
“作为一名侦探,最重要的是什么?”
“好,这位蓝头发的女士,你来回答一下。”
“最重要的是能破案!捉住凶手!”
“对了!非常对!说的棒极了!”
“侦探最重要的就是能够破案!能够惩戒罪人!能够伸张正义!”
“但有时我们又不得不同案件之外的东西打交道,除了和狡诈而残忍的歹徒交锋外,还要周旋在警务署、媒体、公众、审判庭之间。”
“你们总会面临着各种怪诞的问题。”
“到了那时,各位还请不要忘记了侦探真正的职责。”
“好了,这节课到这里就结束了。”温和的中年男人微笑着抬起头来。
“梦该醒了,薇薇安。”
…………
“灰烬秘语”侦探社。
薇薇安猛地睁开了眼睛。
“侦探小姐,您醒啦?”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个半小时。”
薇薇安立刻起身从囗袋里掏出怀表。
“十一日的晚上十一点。”
看怀表时,薇薇安无意间瞥见米娅正在整理自己的裙子。
我刚刚是枕在米娅腿上吗?
薇薇安用手拍了拍头,把多余的想法抛到脑后。
“电报来了吗?”
米娅摇头道:“还没有。”
薇薇安转头看向那台臃肿的机器,以手抚额。
“苔丝女士说警务署在找您,好像有个新的盗窃案指名要您去查。”
“是不是那个查了半年都查不出结果的图书馆藏书盗窃案?”
“欸?您怎么知道的?”
薇薇安叹了口气。
“看的出来他们是真的不想让我再查下去了。”
四个小时前,薇薇安侦破案件的消息立刻登上了当日的晚间新闻。
破案的报酬翻了三倍提前汇进了侦探社的帐户里。
卢修斯被人发现在狱中服毒“自杀”。
福柯被紧急调往东工业区。
各方的行动给案件侦察带来前所未有的阻力。
薇薇安侧过头看了看漆黑的窗外。
“从现在开始,也许我们就是唯一还执着于真相的人了。”
“约书亚会也帮我们吧?”
“那要看他愿不愿意回我们的电报了。”薇薇安沉声道。
“接下来怎么办,侦探小姐?”
“继续等,但我们要换个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等。”
…………
莉莲今年二十六岁,现在是个海贸公司的普通文员。
她的父亲是新泽郡的一位律师,莉莲从小就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莉莲顺利地从新泽郡文法大学毕业,顺利地拥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顺利地找到了一个她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未婚夫,她的一生几乎在顺风顺水中度过。
直到不久前,她未婚夫莱森中毒身亡。
开始莉莲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悲伤,只是感到惊讶与难以置信。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前一天还在与她相处交谈的、活生生的一个健康的年轻人,突然就死掉了。
直到那日夜晚,她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回想起与莱森的点点滴滴,她痛哭流涕,彻夜难眠。
又过了几天,她明显察觉到那种悲伤的感受逐渐在被稀释——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放下这件事了。
莉莲觉得自己与莱森的感情应该是真的,但为什么失去莱森的痛苦会消失得这样快?
“人总是向前看的。”她时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但是然后呢?向前看就意味着忘掉身后发生的事?忘记自己身边的人?
到后来她不再为失去莱森而痛苦了,而是因为不再能感受到失去莱森的痛苦而痛苦。
莱森死了,她是这样的,那么如果其他人也死了呢?她的父亲死了,或者她的母亲死了,她是不是也会这样?
莉莲觉得自己很虚伪……是虚伪吗?
莉莲不清楚,只是为这一切而感到发自灵魂恐惧。
今天下午,莉莲在报纸上看见薇薇安破案,凶手自杀的新闻,心中微微有些宽慰。
也许我提供的线索起了一些作用,也许我不再因此而痛苦了,也许我能开始新的生活。她想。
但那又怎么可能?她潜意识里又十分清楚,莱森的死将会永远铭刻在她的心里,变成一道永远无法治愈的伤。
晚上十二点,莉莲依旧失眠,蜷缩在沙发上。
“叮咚”门铃响了,莉莲抬起头来,警觉地走到门边。
“是谁?”
“学姐,是我,薇薇安!”一个莉莲有些熟悉的声音。
“案子还没彻底弄清楚,我们还有事问您。”
莉莲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乔装打扮后的薇薇安和米娅。
“先进去说吧。”
“嗯,请问您家里有电报机吗?”
“公寓里面没有,但社区大厅里有一台。”
薇薇安和米娅走进了莉莲家的起居室里。
“报纸上不是说不是已经捉住凶手而且结案了吗?”莉莲问。
薇薇安在沙发上坐好,闻言微微摇头。
“学姐,你们都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