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是永恒的混沌。光怪陆离的色彩如同疯狂的油画般肆意流淌、碰撞、湮灭,撕裂的空间裂隙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巨兽利齿,无声地开合,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气息。偶尔,会有巨大得难以想象、早已失去生机的远古生物残骸,或是扭曲破碎的文明碎片,如同幽灵般从混乱的能量乱流中一闪而过,提醒着这片虚空吞噬一切的本质。
“右前方……心跳……感觉……近了些……”西尔维娅紧闭着双眼,紫罗兰色的睫毛微微颤抖,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那通过龙魂之誓传递过来的、来自路德维希灵魂本源的律动指引。那感觉极其微妙,并非方向的明确指示,更像是一种……排斥感的减弱,混沌能量似乎不再那么充满恶意,如同狂暴的野兽稍微收敛了獠牙。
就在这时,一种突如其来的、宛如冰冷毒蛇缠绕上脊椎的悚然感,让西尔维娅猛地停下了脚步,浑身汗毛倒竖!并非来自某个明确的方向,而是弥漫在四周的混沌能量中,多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饥饿与窥伺的意志。
“……小心。”路德维希虚弱至极的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如同生锈的琴弦被勉强拨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有东西……盯上我们了。”他残存的龙魂之力如同最敏感的触须,率先捕捉到了这片混沌中潜藏的、不属于环境本身的恶意。
西尔维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睁开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扭曲的光影。但这里的一切都是混乱的,视觉几乎失去了意义,任何阴影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她下意识地将路德维希护得更紧,体内那银绿与暗色交织的变异力量本能地开始流转,如同受惊的刺猬竖起了防御的尖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能量乱流无声的咆哮和空间裂隙开合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然而,那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实质的蛛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冰冷。
突然!毫无征兆!一道扭曲的漆黑影子如同从空间本身的褶皱中渗透出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侧后方!那东西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流动的、凝聚的黑暗,表面偶尔会浮现出破碎的、令人作呕的几何图案,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闪烁,散发出纯粹的、针对生命能量的贪婪渴望!
【虚空猎手】!
它扑出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几乎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动作诡异而流畅,如同融入了这片混沌法则本身。目标直指气息相对“浓郁”的西尔维娅!
“该死!”西尔维娅咒骂一声,反应已是极快。她猛地侧身,同时将一股凝聚的、混合了生与死的变异能量狠狠甩向那团黑影!
嗤——!
她的能量击中了猎手,却如同泥牛入海,只在对方流动的体表激起一阵涟漪般的波动,旋即被那深沉的黑暗所吞噬、同化!不仅如此,西尔维娅甚至感觉到自己甩出的那股力量,反而像是给对方“喂”了一口,让那猩红的光芒更加炽亮了一分!
这鬼东西能吸收能量?!
不等她细想,第二只、第三只虚空猎手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角度同时浮现!它们似乎懂得配合,一只从正面牵制,另外两只则如同最老练的刺客,分别从上方和下方,朝着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路德维希无声袭去!
西尔维娅瞳孔骤缩!她的力量对这些东西效果不大,而路德维希现在连动一下都困难!
“休想!”千钧一发之际,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怒与决绝如同火山般从她心底喷发!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将路德维希往旁边一推,同时不顾一切地拧身,用自己纤细的脊背硬生生迎向了从上方扑下的那只虚空猎手!
噗嗤!
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剧痛从手臂传来!虚空猎手那无形却锋利无比的“爪牙”在她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漆黑的、带着腐蚀气息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般试图钻入她的血肉!
但她这一撞,也成功地将那只猎手的扑击轨迹带偏了分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路德维希的要害!
“想动他?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西尔维娅甚至没看自己的伤口一眼,紫罗兰色的眼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杀意而燃烧起近乎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那几团再次隐匿于能量乱流中的漆黑影子,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狠戾。
一股复杂的情绪通过龙魂之誓猛地传来——有他对自己受伤的心疼,有对自己不顾一切保护他的震动,更有一股源自古老龙皇灵魂深处的、因自身无力而无法保护伴侣的滔天怒意与冰冷的杀机!这股怒意是如此强烈,几乎要将连接他们灵魂的誓约都灼烧得滚烫!
“……左后方……它要跳跃了!”路德维希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将他对战场的洞察直接灌输入西尔维娅的意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西尔维娅如同背后长了眼睛般,头也不回地向左后方挥出一道更加凝练、更加狂暴的银绿暗色光刃!光刃精准地劈在了一片刚刚泛起空间涟漪的区域,逼出了一只正准备发动偷袭的虚空猎手!
“它的能量核心……在腹部……那块微光……”路德维希的指引再次传来。
西尔维娅的视觉和感知在这一刻仿佛与路德维希共享,她能“看”到他所“看”到的能量流动轨迹,能“理解”他瞬间分析出的敌人弱点。而她的动作,她的力量,则成了他意志的延伸。
“收到!”她娇叱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不退反进,在那只虚空猎手被逼出、身形尚未稳定的瞬间,欺身而上!她无视了对方试图缠绕上来的能量触须,将全部残存的变异力量凝聚于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了路德维希指出的、那团黑暗中唯一一处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光芒的区域!
这一次,不再是能量攻击,而是她那融合了生与死本质的、近乎混沌的力量本身的直接侵蚀!
嘶——!!!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惨叫响起!那只虚空猎手如同被投入了强酸,被刺中的核心区域剧烈地扭曲、沸腾,然后猛地炸裂开来!整团黑影如同失去了支撑般溃散,化为缕缕黑烟,最终彻底消散在周围的混沌能量中!
成功了!
西尔维娅心中一喜,但还来不及喘口气,另外两只虚空猎手显然被同伴的死亡激怒,攻势变得更加疯狂和不顾一切!它们不再试图偷袭,而是直接化为两道漆黑的流光,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从左右两边同时撞向两人!
就在这危急关头,西尔维娅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右前方”——在混乱翻滚的能量乱流深处,一座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如同凝固月光般白色光芒的【浮岛】,终于清晰地显露出了它的轮廓!
那座岛屿并不算巨大,悬浮在无尽的混沌虚空中,边缘地带似乎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如同涟漪般荡漾的稳定力场。岛屿上隐约可见一些奇特的、非人造的晶体结构,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能量波动。最重要的是,那两只疯狂扑来的虚空猎手,在靠近浮岛一定范围时,明显露出了迟疑和忌惮的神色,速度都为之减缓!
“锚点……稳定场……排斥它们……”路德维希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和急促,“去那里!快!”
那就是生路!
西尔维娅不再有丝毫犹豫。她一把将路德维希再次背负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座散发着希望之光的浮岛狂奔而去!
“西尔维娅,别和它们硬拼,拖延,引它们去浮岛边缘,那里的稳定场对它有害!”路德维希强忍着每一次开口带来的巨大消耗和体内伤势的剧痛,在她耳边快速地下达着指令。
西尔维娅心领神会。她不再试图攻击,而是凭借着路德维希通过灵魂连接传递过来的预判,以及自己对这片混乱环境越来越强的适应力,开始狼狈却又惊险地闪躲。她时而借助一块漂浮而过的巨大残骸作为掩护,时而故意引爆身边一个不稳定的能量涡流,制造混乱干扰猎手的追击,甚至有一次,她险之又险地擦着一道刚刚闭合的空间裂隙边缘掠过,利用那残留的空间扭曲暂时甩开了身后的追兵。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她破烂的衣袖,混合着汗水和虚空中的尘埃,黏腻而冰冷。剧痛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体力也在飞速流逝。
“撑住……”她咬着牙,对自己说,也对背上那个同样在苦苦支撑的银龙说。
终于,在他们的身影即将冲入浮岛那层稳定力场的前一刻,身后那两只虚空猎手发出了不甘的、无声的嘶吼,再次发动了最后的、也是最猛烈的扑击!
西尔维娅感觉后背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冻僵!她知道自己躲不开了!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轻轻覆在了她流血的手臂伤口上。路德维希不知何时竟艰难地抬起了手,用自己冰凉的指尖拂过那狰狞的伤口。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却蕴含着无尽的自责、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西尔维娅的心猛地一颤。她回头,对上那双黯淡却依旧深邃如星海的金色眼眸。她看到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此刻狼狈不堪、沾满血污却眼神倔强的脸庞。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在绝境中显得格外灿烂,带着精灵特有的狡黠和一丝挑衅。她猛地低下头,在那双因虚弱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薄唇上,印下了一个快速、却又无比坚定的吻。
“小伤!别担心,老龙,先顾好你自己!”
话音未落,她借着这个吻带来的短暂力量,猛地向前一个冲刺,带着路德维希,如同投入母亲怀抱的游子,一头撞入了浮岛那层荡漾着柔和白光的稳定力场之中!
嗡——!
仿佛穿过了一层温暖而厚实的水幕,外界那狂暴混乱的能量和冰冷的恶意被瞬间隔绝!那两只紧追不舍的虚空猎手在接触到力场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发出了凄厉的尖啸,不甘地在力场外盘旋了几圈,最终不情愿地隐没回了翻滚的混沌能量之中。
安全了……暂时。
西尔维娅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带着路德维希一起跌坐在浮岛坚实而冰凉的晶石地面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回头,看着力场外那片依旧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混沌虚空,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的路德维希,以及自己手臂上那道依旧在隐隐作痛、却不再有黑色能量侵蚀的伤口。
“拜拜了您嘞!有本事上来啊!”她朝着力场外做了个虚弱却挑衅的鬼脸,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中残余的恐惧。
这里,就是他们在这片绝望外域中找到的第一个落脚点。这座散发着微光的神秘浮岛,究竟是安全的港湾,还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路德维希的伤势,能在这里得到真正的喘息和恢复吗?
西尔维娅不知道答案。但她握紧了身边那只依旧冰冷、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生气的手。至少,他们还在一起。永恒的序章,已经在这片混沌的见证下,艰难地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