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是接到什么指令一般，脸上愤怒的神色逐渐消失，他倒退回发黑的木椅上，不再言语，他发黄的眼珠再度陷入混沌，整个人变得浑浑僵僵。
艾薇琳松了口气，她侧头看向刚被她拽出房间的莎莉，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仍有呆滞，似乎没能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有些无奈，感到胸闷的艾薇琳下意识地扯了扯礼裙的腰间，却使得藏在里面的内衬又收紧了一点，仿佛某种警告。
“莎莉，你没事吧？”艾薇琳注意到，少女手中的撬棍都有些握不紧，于是她又拉着少女远离房门，直到看不见房中的枯瘦老人。
“那位老人家......是怎么回事？”莎莉的声音透露出惊慌，甚至有些颤抖，她开始时自信满满的态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对未知时的恐惧。
艾薇琳的手被少女死死抓住，透过丝质的黑手套，一股温热的感受传入掌心，从没有过的奇妙感觉让艾薇琳有些胆怯。
下意识地松开手，却突然意识到这样做并不合适，于是她只好想办法岔开话题，缓解此刻的尴尬。
“莎莉，你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在零碎的梦中，艾薇琳曾无数次直面那些诡异存在，其中也包括了精神失常的人类。
“没有，从来没有。”莎莉摇摇头，“以前基金会派给我的工作虽然不明所以，但从没有那种鬼东西......”
“艾薇琳小姐，您难道不怕吗？”
“不怕。”艾薇琳顿了顿，“以前见多了。”
少女过分平静的回应让莎莉一时无言，她灰色的眼眸再度打量起面前精致的大小姐。
漆黑礼服的后摆几乎拖地，却始终一尘不染，就仿佛裙摆刻意避开地面；微透的丝织物包裹住她纤细的四肢，如同精美包装的艺术品，却也弱不禁风。
光看外表，少女确实是一位大小姐——甚至有些过于大小姐了一些。但是她刚才将自己拽出门框的力道，以及现在无比冷静的态度，与她的外表是如此格格不入。
她到底是谁......
思索之时，艾薇琳的声音再度响起，“莎莉，我有一句忠告。”
“如果你对刚才的事件感到恐惧，我建议你立刻离开基金会，以后也不要插手类似的事件。”
“那位老人并没有威胁，但如果你继续深入下去的话，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少女的警告让莎莉不由得一颤，她下意识地望向对方猩红的眼眸，却从中看到深邃的漆黑。
“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好。”
莎莉嘴唇动了动，她何尝不知道，这一次的工作远不同以前，各种地方都透露出诡异......但她别无选择，毕竟除了基金会，没有任何地方会给予她足够的报酬。
......她别无选择。
“艾薇琳小姐，谢谢您的忠告——不过您知道的，我需要很多很多钱。”
“是吗......”
艾薇琳没有再劝解少女，每个人都有无奈之处，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给予一些庇护。
就像曾经那样。
“既然如此，就跟着我来吧。”艾薇琳眺望远方，朦胧的亮光从大雾的另一边传来，仔细看去，能看到一座漆黑的尖顶。
小镇里面只有两处亮光，既然房间里的老人陷入混沌，那只能前往另一处光源，查看是否有人能够交流。
艾薇琳有些僵硬地向尖顶建筑走去，鞋跟碰撞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回过神的莎莉连忙收拾好心情，跟上前方独行的少女。
穿过斑驳的石板路，两人来到尖顶建筑前，不同于那些简陋而低矮的平房，这座尖顶建筑有着明显的古典风格，带着金属装饰的窗户有着些许锈迹，似乎年久失修。
“是教堂吗？”
建筑的尖顶是由金属的十字架构成，几座微型的石首蹲坐在房檐，阴森地注视着教堂的大门，其中一只石像失去了头颅，艾薇琳向四周扫去，发现了材质相同的碎片。
来到教堂后，艾薇琳身体中那种躁动感越发明显，漆黑的液体无规律地在体内穿行，带来极其不适的感觉......就好像，它们在害怕。
还有隐隐约约的窥视感——不同于缇娅那种致命而恶毒的窥视，此刻艾薇琳感受到的目光明显温和了些许，并不会带来强烈的危机感。
但这样的窥视本身就已经足够怪异，毕竟这里并不是玫瑰庄园，如果有某位与缇娅类似的存在藏身于此，那便意味着......
“莎莉，我们先离开吧。”
艾薇琳没做过多解释，她拉着少女的手，转身欲走，可就在这时，那道笼罩在身上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其中包含着疑惑、好奇、以及一丝警告，但艾薇琳很清楚，那并不是自己的情绪。
那道目光依旧在变化着，许多无法理解的信息穿过艾薇琳的脑海，如同一闪而逝的灵感，而在那些难以捉摸的信息中，艾薇琳只抓到其中一条。
注视自己的存在似乎希望自己留下。
“......”
艾薇琳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叹口气。
“莎莉，你先到小镇外面等我，但别走太远。”
经过刚在事件的莎莉，对于面前的漆黑少女有了新的认识，她没有询问艾薇琳缘由，只是轻轻点头，然后提着撬棍快步离去。
支走了莎莉，艾薇琳调整了下急促的呼吸，然后顺着暗淡的灯光，进入教堂的大门。
破败的祷告厅中，积灰的彩窗映射着灰白的光芒，一排排木椅整齐地排列在大厅两侧，但极其反常的留下几个空缺，就好像曾经坐在此处的人已然销声匿迹。
稀薄的昏光穿过拱门，不知是否是雾气的缘故，拱门的边缘似乎有些扭曲，鞋跟撞击地板的声音进入教堂走廊的深处，回响却如同层层叠叠的絮语。
艾薇琳的目光聚焦在祷告厅的中心，在昏暗光线交织的高台上，一道虚幻而曼妙的身影立于此处——那是一位女性的轮廓，纤细优美的线条让艾薇琳莫名痴迷，而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高台之上。
心中顿感不妙，但在面前这位存在面前，那种危险的情绪很快就被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始的渴望——她渴望得知真相。
在猩红眼眸期待的注视下，那道身影缓缓转身。
流动着星砂的银色长发垂至脚踝，在微弱光芒的浸染下如同另一轮月亮；非欧几里得的几何发饰装点在发间，闪烁的微光如同银河中的晨星。
仿佛没有质量的黑色轻纱披在身上，飘柔细腻的衣裙覆盖住大半身体，布料的边缘逐渐透明，隐约能看到衣裙下皎白的手臂。
这位存在的面容冷淡而温和，她的双眼被密不透风的布条蒙住，隐约有符文从漆黑中浮现，艾薇琳下意识地注视那些符文，却感到脑海有些刺痛。
“你回应了我的召唤......”
那道身影转过身，她轻轻抬手，修长的指节拂过脸庞，艾薇琳本想回避，却发现身体不知何时变得僵硬，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散发着神秘氛围的女性继续抚摸着，她的双眼被漆黑布条蒙住，但那股温和的视线依旧无情地洞穿了艾薇琳的身体，仿佛得知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是过去与未来。
直到面前的身影微微停顿，语气中带上一丝疑惑。
“熟悉的感觉......”
女性的手指继续滑动着，只不过此刻的速度快了些许，她的指节滑过眼角、拂过额头，最终停留在眉心，直到艾薇琳的脑海开始忍不住刺痛起来，她才收回手掌。
“......原来是你。”
女性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释然，她似乎意识到面前的少女究竟是谁，语气逐渐变得怀念。
神秘女性的隐晦话语让艾薇琳感到陌生而熟悉......她似乎知道自己的过去，甚至知道更多，艾薇琳不知为何，一种对于真相的极度渴求在心中膨胀，让身体躁动不安。
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女性淡粉色的嘴唇，直到几枚音节从女性口中流露而出。
“你似乎失去了记忆......”
“需要帮助吗......曾经的守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