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铃的清响与祭辞的低吟交织,在脑海中荡起阵阵涟漪。
[故我等常执修枝之刀,剪去炽烈过甚之情、纠结难解之绪,使心木得保端正,免生畸态。]
祭文如咒,字字钻入耳中。清水颂恍惚间看见无数黑色丝线从自己心口渗出,向着桧月凛奈的扇尖飘去。
[然所刈之叶、所削之皮,非真归于无也——乃积于神篱之下,渐成腐土,渐生暗芽。若放任不理,则腐秽蒸腾为妖,暗芽破土成患,终至灵根动摇,累及众生。]
“故!今以玉串为剪,神乐为刃:
断贪泉,不使其溺于渴;
熄嗔火,毋令其焚尽缘;
斫痴藤,勿纵其蔽天光。
然非斩根绝脉——魂枝若枯,三魂七魄便成槁木。故留三分妄念作引蝶香,余七分晦瘴,皆封入注连绳结。”
听到此处,清水颂的意识仿若被一道电流击中,瞬间清醒了一瞬。
【果真是这样啊。那我这在某种程度上算不算以身入局呢?】
不过很快她又沉溺下去。
桧月凛奈腰间的注连绳穗子随俯身行礼的动作垂落,在距地板半寸处悬停,恍若被无形的气流托住,桧扇忽而竖立遮面,只露出额间朱砂一点。
[八百神垂目,见人间瘴海浮沉。古木不可伐,便使神篱为舟,祝祭为楫。任尔悲喜滔天]
[嗟乎!神树不可斩,人心不可灭,此为造物之悖论。
唯有祈愿:愿诸神赐下“清露之智”,使吾等知修剪之度、察积秽之兆,以咒力封秽于陶瓶,以禊水洗垢于川流,令心木虽经刀斧,仍得萌新枝;情潮纵起波澜,终能归乎静海。]
【说的什么东西,我听不懂!】
清水颂只觉脑袋昏沉,扶着柱子,缓缓支起身子,另一只手用力扶住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嘛,其实这也算在意料之中,没有太糟糕。
桧月凛奈仿若对清水颂的举动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神乐舞的世界里,舞姿轻盈优美,动作行云流水。
[今以净水洒庭,以祝词咏唱愿人间诸心,如春日之林,荣枯有时而不毁其本;诸情之秽,如秋夜之露,凝结化去而不伤其灵。]
足袋踩着“之”字步法游走,每步都恰让垂绦避开地面尘埃。
扇面收合的刹那,广袖翻飞如蝶逝,露出腕间缠绕的五色纸垂,符纸在急速旋转中化作流光的残影。
最后定格于逆光中的展臂姿态——
左臂平举似引弓,右腕翻转若拈花。铃铎垂穗与注连绳结同时静止,手中的扇子稳稳指向清水颂。
“谨此奉告,伏惟尚飨。”
桧月凛奈的声音落下,紧接着说道,
“客人,我这就给你‘祓禊’的方法”
说罢,就要轻轻将扇子点向清水颂。
“我只是喝了一杯茶,何必这么大阵仗?”
清水颂的指尖突然发力,牢牢钳住那只执扇的手腕,巫女雪白的肌肤在她掌心用力下泛起红痕。
就在桧月凛奈吟诵完最后一句祭辞前,一股奇异力量仿若从灵魂深渊中破土而出,
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如寒夜中的冽泉,瞬间涤荡了清水颂脑海中的所有混沌,令她灵台一片清明。
但她心机深沉,并未打草惊蛇,而是强压下心底的警觉,佯装仍处于恍惚状态,冷眼旁观桧月凛奈将这场神乐舞演绎到底,
且看这妖女究竟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一曲舞毕,清水颂心中冷笑,果不其然,这巫女没安好心。
“这所谓的‘祓禊’之法,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自有主张。”
她在心底冷哼,面上不动声色。
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巫女本应以扇尖轻点供品,向神灵敬献,如今却将扇子指向自己,
这意图昭然若揭!
真当自己是懵懂无知之辈,敢贸然喝下那来路不明的茶水?
我这身体里有什么我都不清楚,不过反正不简单就是了。
你去跟清水健说吧。
我以为这是在客套呢。
我们都在用力的解决问题!
桧月凛奈见状,美目圆睁,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显然没有想到清水颂会忽然恢复过来。
不过她也并没有放弃抵抗,手腕被钳制的瞬间,便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抽回手臂。
“快松开!”
“你当我傻?”清水颂说道,“我一松,然后你就一个偷袭再给我来一下,我不就栽了吗?”
“松手,这场仪式在你清醒的那一刻已经失败了!”
桧月凛奈尽力的想要她松开,但她的力气真的比不过清水颂。
“别急,小姑娘,叔...咳..姐姐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她的拇指摩挲着对方腕间跳动的脉搏。
清水颂嘴角上扬,自认为已将桧月凛奈拿捏得死死的,打算趁此机会套出关键信息,
谁料,桧月凛奈见挣脱无望,竟突然安静下来。
清水颂心中一凛,暗自警惕,这妖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正疑惑间,只见桧月凛奈面色陡然一冷,方才那温婉柔美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寒霜般的冷漠。
她突然旋身,绯袴如花瓣般绽开。
清水颂只觉得掌心一空,原本紧扣的手臂竟化作无数枯叶飘散。
【金蝉脱壳?还有这招?!】
再抬眸望去,桧月凛奈的手臂已然完好如初,仿佛从未受过损伤。
【我就知道这不是个真身!】
“这里又不是现实世界,用不着这么惊讶。”
桧月凛奈似乎看穿了清水颂的心思。
“啧,好吧。”
清水颂松开手,任由指间残余的枯叶碎屑飘落。
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然剑拔弩张,但方才那股护住她神智的神秘力量,让她有了对峙的底气。
“虽说早料到你身上藏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可没想到竟如此棘手。”
桧月凛奈退后几步,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有惊讶,也有不甘。
“那是你不行。”
清水颂抱臂而立,一点也不客气回应道
“哼,说实话,我们这些灵逝挺讨厌你的!但是又没什么好的选择。”
清水颂眉梢微挑。这话里有话——看来这位巫女大人,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那灵逝名字倒被她忽视了。
“我这人向来心软,你有求于我,我很开心,会帮你,但你说话的语气,我不喜欢。”
“随你怎么样....”
桧月凛奈不耐烦地别过头,语气中满是敷衍。
就在这时,原本昏暗的屋内光线悄然发生变化,逐渐明亮起来。
原来是屋外的月亮缓缓落下,隐匿于地平线之下,而东方的天空,太阳正缓缓升起,金色的曙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