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荀椤环顾着四周,寻找着记忆里那个粉色的身影。但这里除了她自己再无他人,那一股药香味没有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老人尸体的腐臭味和地上任然没有散去的草炭灰味道,两者和被翻出来的断裂草茎的汁液气味融合在一块儿,就像是一堆已经发霉的潮湿草堆。

林间的空地上,直射而来的阳光变得越来越热了,树上趴着的知了又在唱着那些让人难以恭维的歌曲了。但马荀椤没有心情管这么多,她由绕着现场转了几圈,但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又回想起刚刚闻见那股熟悉气味的感觉。

可是,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马荀椤疑惑地挠了挠头,一个小女孩有什么理由要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有些茫然地又看了一圈,没有离开,即使这里的气味愈发恶臭。

那气味只是存在过一瞬间,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实在是没有找到收获,只好将其放在心底。下意识为她找着理由:也是,毕竟一个小女孩,跑到这里来能干什么呢?是罢,所以暂时放下吧……回去之后再确认一下吧?

转头,再次来到巨大的木刺下。马荀椤看着那焦黑的痕迹,草地上只剩焦炭,火焰燃烧得非常充分,将怪物的尸体烧的一干二净,一点骨头都没有剩下,她的面前的脚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这种死后的处理方法,怪物有很大概率是祟鬼。

“有脏东西……”嘴里念叨着,马荀椤的眉头紧紧皱起。祟鬼出现在秋水镇旁边,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她并不知道祟鬼的源头是怎么形成的,这种令人畏惧且没有理智的东西在成为祟鬼以前,可能是一个疯了的妖怪,可能是一个老人,可能是一个妇女,一个孩子……甚至可能是一个物品。

这种污秽的东西“活着”的时候,并不会传播污染,但一旦被杀死,放置的时间稍长一点,尸体就会放出一种气体,吸入即可被视为被传染。

如果不及时做到深度处理,那么那个人就会有极大的可能成为下一个祟鬼。

也就是前辈们口中所说的“脏东西”。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将其杀死后马上将其用火焰净化,或者直接将其烧成一团不会再威胁人们安全的灰。边境以及大一点的城池拥有自己的守军与安和司,但较小的城镇无法做到击杀后立即焚烧,只能采取击退,或者引走的办法。

这些都是她从安和司使守则,和前辈们的口里了解到的。她也没有和祟鬼交过手,它们没有固定的形象,长相千奇百怪,有的令人汗毛倒立,有的却仅仅是将身体变大而已。马荀椤站起了身,这种可不是小事……她得通知秋水镇的人们,或者是那位管事的沈家家主。

没有多少犹豫,马荀椤马上转身朝着镇子上走去。

太阳越升越高,残光下的阴影渐浓。

秋水山脉西北方,疏林下,一伙衣衫褴褛的人正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粗口】的【粗口】,如果不是那个【粗口】的妖怪,我们就不会【粗口】被迫离开那个据点,【粗口】的那个愚蠢的妖怪还【粗口】送走了我们的所有食物!【粗口】的所有——!只给我们留下一堆【粗口】烂肉。”其中那个腰际超过人群头顶的高大男人一改往日沉默的形象,时刻都在抱怨着。

没有人敢接话,他们看着那个肌肉虬结的男人。他的右臂正在随着他愤怒的动作而摆动着,那是他的惯用手,此刻却像是一条烂掉的绳子,摆在身体一边。

他的手臂是被那个长着两只脚六条手的可怕矮子妖怪打断的,一节一节的,大臂,小臂,手掌全被打断了。

那个高过两米的男人跪在那个妖怪的脚边,拼命求饶的模样营地内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所有人都不敢动。但那个妖怪还是折断了男人的手,现在他正穿行在阴影中,低着头,阳光照不到他的面部,过去了一段时间,他的眼睛还在因为手臂的刺痛和情绪的愤怒而通红着。

很快就有人因为他受伤而发起攻击,但,他的下场不太好看。所以现在没有人敢动正发火的男人。

在前面领路的书生打扮的阴柔男子现在的脸上也阴沉地如同乌云。

前几天他们将没用的人拿去当诱饵,诱饵确实成功了。

但引来的不是野兽,也不是小妖怪。

是祟鬼。

他就说为什么那个看诱饵的人没有回来报信,原来早就进了那东西的肚子。当时他们只顾得上跑,还是那个妖怪赶过来跟那畜生打在了一块,巨大的爆炸声从那边响起,之后也没有敢再回去。

在一个月以前他们逃到了金商王朝的南方,发现了这块不错的地方,这块没有国家划分的土地。同时他们也发现了那个富足的镇子,就在人群想要来这里饱餐一顿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正靠近镇子上的路上时,地里面长出了无数个黄色的“根须”。

这些东西就像蛇一样钻出地面,结扎,变成一个个面目可憎的“人”。

他们发出讥笑,刺耳的声音吵得人鼓膜疼。这群可怕的东西分散在森林里,它们到处都是,四面八方传来的尖锐声音击溃了流亡者们本就薄弱的胆子。他们落荒而逃。

阴暗的密林里,全部都是人影,一个个黑褐色的人影肢体僵硬地靠拢着他们,如同针般扎人的笑声,就像牧羊人手里的长鞭,驱赶着他们。

他们被包围了。

包围网只有一面有开口,不是没有人反抗过,而是反抗过的人的下场烫着他们的眼部神经——那几个人被抓住,被木头人包围,然后爆发出了经受了巨大痛苦般地嚎叫。

他们活着逃回来了人群里,但人们看着几人的胸口上的皮肤被生生撕掉一块,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肉在抽动,从那个开口出去后,就不敢再次靠近那片森林,那是噩梦一般的体验。后来他们又发现,只要他们设法靠近那个镇子,就会出现可怕的木头人。

那个该死的镇子被什么东西围住了,如同被那些富人展示起来的宝贝一样。

他们连靠近都做不到。

高大男人又在骂起来了。“【粗口】的,这个鬼地方【粗口】的妖怪——”“轰隆!”

前方传来一声闷响,如同那日妖怪来临时,从天而降的爆破声。男人下意识缩紧了身体,两股战战蹲在灌木丛后,人们都瞪大了眼睛透过树叶观察前方声音传来的方向——

有三个人影,在和一个什么东西打斗。不,那不是人,又是妖怪。正在和一个巨大的……这是什么跪虫的新种族吗?为什么这跪虫能有这么大?

只见那跪虫的大小已经比这个蹲在原地看着前方的大块头男人站起来还要高,宽度……他们不敢想象。

乒锵——

又是一声打击声传来。兔妖的砍刀在砍在这跪虫腿部的甲壳上,传来的是却是金属的碰撞声,隐隐约约甚至看到了火花。“大哥!这东西的壳太硬了,怎么办?”他大声吼着向犀牛妖怪传递信息。

他们已经追着这东西打了一路了,这东西跑的又快,壳还硬,想要攻击薄弱处还要绕过一对有力沉重的大钳,和八条锋利的足。

“先把它赶出去!别让它再往南走!”犀牛挥舞长方体锤头的长柄锤砸开了“跪虫”夹来的大螯,洪亮的声音回响在平地上。要是这时候秋姐在就好了,虽然很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了。“知道了。”

“三弟,让开!”虎妖转动着两端燃火的长棍,奔走到“跪虫”的一侧,棍尖指向前方,炁劲挤压着喝进喉中的液体,蓄势待发。

兔妖见已经完成牵制,立刻朝左侧闪开。紧接着一条火蛇直直咬在其厚重的甲壳上,附着着亮黄的火焰,这东西立马扒动着四对尖足退开几米远,土壤像是被犁过一般,被划开几道深深的沟。

它抱成了团,将自己变成一颗巨大的球,朝这边滚来,身上每一个棱角砸落在地上,都如同一道闷雷响起。将还想要上前追击的三位妖怪逼退,顺势完成了灭火。

老虎淬了口唾沫。

“啧……”

面前的东西全凭借野兽的本能战斗,只要吃一点亏就跑,然后又跑回来攻击。这样打打停停,已经快要两刻钟过去了,双方都没有办法干掉对方。

终于将这不知道停歇的东西打跑了,三个妖站在原地,看着其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来,这才终于是松了口气。离开了。

阴暗男人躲在灌木中,看完了全程,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阴险。

“老二,我们还有多少‘肉’?”“剩下两个,怎么了?”

“哈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我们进不去那个镇子,那这个东西呢?”“……”男人抿了抿嘴看着阴恻恻笑着的瘦削男子,没有回答。

说罢,他带着流亡者们往东方去了,他要再去搞点血肉来,让这东西代替他们成为破开那些【粗口】的木头人围成的篱笆,让它成为他掠夺的长矛。

当然要是能让那个愚蠢的妖怪也付出点代价就更好了,上次祟鬼出来她都来了,这一次【粗口】的她一定会来的……书生扮相的男人带着人群向着林子里鱼贯而入。

人群中的最后一人也消失在疏林间的暗影里。

太阳下的光芒不减,但从林子里吹出的风变得更加阴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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