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从格栅漏下的月光,她缓慢支起身子,校服下摆扫过地面积尘,扬起一片银雾般的浮灰。
她神色平静,仿佛方才在石阶上狼狈不堪的是另一个人,
唯有眼底翻涌的暗色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终于找到了
那个让她这段时间备受折磨的罪魁祸首,此刻就藏在这座神社的某个角落。
【等着吧,非得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不可!】
站定后,她先反手揉了揉后腰——方才被推进来的力道还隐隐作痛。
环顾四周,拜殿内的陈设简朴到近乎冷清,
却处处透着违和的整洁——明明墙壁斑驳、梁柱腐朽,可地面竟不见一片落叶,连角落的蛛网都被仔细清理过。
腐朽的桧木梁柱仍固执地散发着香气,月光从格栅天花漏下来。
神龛端端正正地置于大殿正中央,一块覆着薄灰的木牌斜倚在莲花座上,朱砂字迹已褪色不清,只余几道深褐色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供桌是桧木原色,未上漆的表面被岁月磨出温润光泽,中央摆着一只粗陶茶杯,茶水表面浮着两三片桧木细屑,热气袅袅上升,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密的水珠。
两个蒲团并排放在神龛前,草编纹路里嵌着几瓣风干的樱花,显然有人定期更换。
殿顶的桧木梁架裸露在外,格栅间漏下斑驳月光,在地面织成破碎的银网,悬挂的铜铃在穿堂风中轻晃,却没发出半点声响,仿佛被什么封住了声息。
清水颂的指尖抚过廊柱,打磨光滑的原木表面带着经年累月的温润触感,却在掌心留下淡淡木香 —— 这是只有被人反复擦拭的物件才会有的气息。
天花板的木板拼接处透着夜露的潮气,却无丝毫腐坏,梁柱交接的隼卯结构严丝合缝,即便墙壁斑驳,整座建筑仍透着股历经风雨却巍然不倒的庄重。
“这里....”她眯起眼睛,瞳仁在昏暗中微微收缩,神龛前供桌上的茶碗吸引了注意。
茶水仍冒着热气,仿佛刚刚有人斟满,除了这杯尚有余温的茶水,供桌上再无其他物件,显得格外空旷。
清水颂在这拜殿里缓缓踱步,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神龛前。
座屋子虽说空间不小,但除了神龛所在的这片区域,其他地方皆是空空荡荡,毫无装饰,显得格外寂寥。
如此看来,这里必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清水颂自然不会贸然地在蒲团上跪拜祈祷,毕竟她根本不清楚这里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说不定是哪里的山野精怪,要是稀里糊涂地跪拜下去,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
她退后一步,目光重新落回神龛的木牌上。
那熟悉的样式让她眉头一皱——和柏木学校发给学生的一模一样。
“仿制品?还是......原型?”
不过,清水颂可没有对神灵顶礼膜拜的想法,即便这段时间经历了诸多诡异之事,她对所谓的神明依旧心存疑虑。
更何况,她也不敢贸然伸手去触碰那木牌,恐怖片里的蠢货都是怎么死的?
手贱。
我清水颂是一个有素质的人,在这里的主人开口前我是不会出手的。
然而,奇怪的是,她来到这里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却始终不见半个人影。
这桌上不是有一杯水吗?为什么不喝?
【呵,这也太明显了。】
清水颂冷笑。一杯凭空出现的热茶,一座空无一人的神社,一个恰到好处的"邀请"。这种低劣的陷阱,简直像是在嘲讽她的智商。
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会上当的清水颂?
经历过清水健的算计后,她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馈赠”早已免疫。
谁知道这杯茶喝下去会怎样?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变成什么诡异仪式的祭品。
但就这么干站着也不是办法。神社的主人既然把她引到这里,总该现身给个说法。
“喂——”
清水颂双手插兜,冲着空荡荡的拜殿喊道。
“大费周章把我弄过来,就为了请我喝杯茶?”
她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铜铃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却依然寂静无声。
拜殿内静谧依旧,既不见任何异样变化,也没有奇怪之人突兀现身。
清水颂轻舒一口气,微微点头,而后转身,缓缓背靠着殿内粗壮的支柱,双眼微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方才种种,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轮番上演,诸多细节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
殿内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些在石阶上涌入脑海的破碎记忆此刻逐渐清晰起来——
(被扯坏的体操服沉在拖把桶底)
(圆规尖头在课桌上刻下的“去死”)
(器材室里反锁的门把手剧烈晃动)
清水颂心中笃定,那些回忆绝非属于自己。
她回想起那本记载着曾经受霸凌孩子经历的笔记本,再联想柏木学校向来对外宣称的良好形象
这所名校素来以优良校风著称,同学和睦,师长尽责,根本不存在如此恶劣的霸凌事件。
啊,一切已然明朗。
这些回忆,无疑来自那些曾在国中时期遭受霸凌的孩子。
尤为关键的是,在这些回忆里,竟全然不见高中阶段的画面,这一点,恰好与柏木学校流传的某些传闻相互呼应。
【哎呀,这样看柏木确实在做好事。】
嗯,清水颂在心底暗自思忖,暂且将学校从 “心怀不轨” 的嫌疑名单中剔除吧。
但是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彻底排除学校隐藏反派身份的可能性,毕竟人心难测,学校背后或许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手段倒是高明。】
归根结底,学校很可能运用某种超常手段剥离了这些孩子心中的阴影,让他们得以在高中重获新生。
单论这种手段本身,清水颂并不反感,甚至颇为支持。在她看来,倘若真有如此有效的方法,能让学生走出阴霾,何乐而不为呢?
这种经历,不用什么手段,怎么会不留一丝心理阴影。
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出发点必须是好的,否则,一旦其中暗藏玄机,埋下隐患,那带来的麻烦可就不堪设想了。
稍微回溯一下,这方法,大概率是运用了某种清水颂尚不了解的神秘手段,将学生们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剥离出来。
而在老师与同学营造积极氛围这方面,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真实可靠的,学校正是借助这种方式,逐步培养学生积极向上的思想。
至于木牌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就不清楚了,反正肯定很重要就是了
但问题在于......那些被剥离的负面情绪去了哪里?
她的目光落在神龛的木牌上。
答案呼之欲出——那些痛苦、愤怒与绝望并未消失,而是年复一年地在这座神社堆积,最终孕育出了那团可怖的黑影。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将那玩意儿给净化掉?
“所以盯上我是因为什么?”
清水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或许是她身上有什么特质,让这个由怨念凝聚的怪物产生了共鸣?又或者,它嗅到了她体内潜藏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