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栗须枝在美容院还在询问她是否要一起享用晚餐。
思索之下她没有同意，转而问起来，“你认识的作家如果陷入瓶颈期，一般会怎么做？”
“温泉！”栗须枝即答，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
佐藤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我是认真的，尤其是温泉旅馆那种，能泡汤、能静下来吃饭、还能脱离日常的节奏。”
栗须枝顿了顿，露出一副“你别用常理来审视作家”的表情。
“我认识的每个作家几乎都会跟我说类似的话，‘最好的创作状态不是在书房里闭门造车，而是在五感放松的时候冒出来的。’”
“虽然这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逃避的借口，但确实他们会选择逃避到这些放松的地方，放松紧绷的神经。”
只是一份精致、说不上好不好吃的晚餐安排完全不够吗……
佐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怎么了？你认识什么作家陷入瓶颈期了吗？或者我也可以给他安排交流会，同为作家互相交流肯定更有收获的。”栗须枝提议道，“芥川奖的入围名单发布在即，最近类似的活动挺多的。”
“不了。”佐藤摇摇头，“你走吧，我还有别的安排。”
“诶！——你这冷漠的家伙！”
——最终佐藤千夏选择了她熟悉的水会。
她一边翻看预约界面，一边在心里默念着理由。
他每天做饭、整理家务，还要备课和读书，太辛苦了，之前创作的心血还被冠上了别人的名字。
肯定是因为难受的事情这么多，他才会写不出来。
她想帮他松一口气。
只有她有资格这么做，所以她必须这么做。
也不是非得今晚——只是刚好而已。
预约界面弹出包厢选择的那一栏，她的视线落在那里没动，只是短短两秒，手指落下，点选时没有一点犹豫。
她没有去问元司的想法，这种事情不能靠他说，他开不了口，她来决定就行。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室内很静。
窗外的风从白色帘布缝隙里溜进来，带着一点不太真实的清凉，却让元司感觉到一丝燥意。
佐藤没理他，只低头抿了一口玻璃杯中摇曳的清澈液体，滑过舌尖，她才缓缓说道：“你想跟我在外面吃饭，我不知道哪家合适，这里是枝推荐的，还有温泉，我偶尔也会来这里放松。”
“啊……是这样吗。”
什么偶尔，你不是这里尊贵的客人吗。
元司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面色略显复杂。
“你不喜欢这里？”佐藤皱了皱眉，元司的反应在栗须枝的预料之外。
那个女人一向不太可靠。
（某位被佐藤千夏拒绝共进晚餐的成熟女性编辑打了个喷嚏。）
“不会。”元司犹豫了下，“只是有点意外。”
“我以为会是居酒屋，还是家庭餐馆之类的地方。”
抬头看向四周，极简的内敛装潢，设计得冰冷却又带着高贵，一点也不像平民可以涉足的地方。
这里一次消费得花多少钱呀，他心里只顾着想这个。
看着元司四处探寻的表情，佐藤在心底舒了口气，她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栗须枝没有来过这里，这是她私人的几处放松场所，看样子没露馅。
元司还在感叹这里的装潢。
像在给自己找个不那么丢人的理由。
他跟这里实在是不搭，此刻他才明白之前佐藤教授对他的格子衫为什么会表达不满，或许确实只是他跟她离得太远。
两个人对日常生活的选择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怪不得不管自己做海鲜还是炒饭，佐藤教授都没什么特别的感想。
他所以为的高规格，只是她的日常而已。
心里某个不可名状之地，在未有人察觉的状态下垒筑高墙，名为隔阂。
两人互不知晓对方的心思，更不清楚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暗流涌动。
佐藤指了指内间的温泉池，“这里的温泉就在隔间，可以舒缓疲劳，你现在想试试吗。”
“现在？”
元司脑子一懵，差点没反应过来。
佐藤抿了下薄唇，对他这副无所适从的模样有些不满，“你打算站这里当雕塑？”
说完她先一步走向内间，屋内只有他们两人，浴袍之下只有一小截纤细晶莹的小腿和削瘦的脚踝。
元司有些懵，这样的展开实在是太过迅速了点。
明明佐藤教授前几天都还在跟他冷战，今天才破冰而已，怎么就急速跨入温泉回了。
他再三思索之下，硬着头皮跟上去。
前方可能是地狱啊，少年。
超出他的预料，内里的空间竟然比公寓的客厅还大，其中一面落地的大飘窗直接可以看见东京的夜景。
光滑岩石和木板装饰的隔间，幽香的云雾缭绕下，空气里混着硫磺和木香，池边湿漉漉地泛着暖光。
佐藤在一排置物柜前停下，指了个栏位，里面叠着套浴袍。
“换上。”她抱着手臂，发号施令。
元司有种深入狼窝的感觉，但他没得选，在佐藤的目光下，抓起浴袍钻进更衣间。
等他清洗、换完衣服再出来时，看见房间内的情况，眼瞳微缩。
佐藤已经先一步泡进了温泉池里，光洁无垢地背脊闯进他的视线，蝴蝶骨的轮廓清晰可见，没有一丝遮掩。
这，这这这？！真的福利回？！也太突然了吧！
听见迟缓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你是不喜欢今天晚上的安排？”
那娇嫩的肌肤泛起嫣然红艳，落入元司的视线。
这——谁不喜欢？
元司感觉喉咙干涩，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主，主要是感觉，有些突然？啊哈哈哈哈，教授很喜欢泡温泉吗？”
或许只是自己太过在意，在教授这种上层人士的生活中，泡温泉应该是很常见的事情。
再说教授可能也只是把他当小辈看待，两个人的差距有这么大。
自己擅自在这里浮想联翩，怎么对得起教授的恩情……
激动的心跳下各种托词和理由争相恐后地涌现出来，劝告着元司朝前迈步，走到了泳池边。
那纤细的肩膀随着视线挪动，逐渐看见——嗯？泳装？
佐藤没有抬头，披肩发绑起一个可爱的丸子，纤细光洁的脖颈下能看见微微隆起的背脊。
温泉热水被她一捧，从肩膀滑落，在精致的锁骨积成一小渦，大部分顺着胸口朝峡谷流淌而下，消失在视野中。
白色的泳装守护着女性的隐私部位，细细的颈带也是同色，底下还裹着浴巾。
在水雾的阻遏下，加上白皙肌肤的影响，不怪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觉。
不过这犯法了吧——
钓鱼，赤裸裸的钓鱼。
元司心底升起难以描述的复杂感情，如同对抗一般，远离了佐藤千夏的位置，缓缓漫入温泉水池。
哪有人泡温泉穿泳衣的，怎么不套件棉衣下水，啊——温泉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