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艾丝黛菈后退半步，身后突生一条荆棘长鞭朝着奥格特甩去，后者手臂化为漆黑大盾挡住了这一击，飞溅的荆棘碎片带着白色的花毒，无声地沾染在他身上。

此时的艾丝黛菈除了保留人形的模样外，身体的其他部位全都出现了植物化的特征。

“哈，说着什么冠冕堂皇的宣言，结果到最后，不一样还是要依靠这种外生的力量。”

奥格特扯下身上冒出的紫色花朵，浮肿狰狞的脸上已然看不出人的模样。

就像两只被困在狭窄囚笼中的怪物，正用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进行着殊死搏斗。

可惜现在的艾丝黛菈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的视觉系统也被剥夺，只能依靠对于生命的感知来判断奥格特的状态和位置。

咔——

艾丝黛菈按在剑柄的开关上，咔嚓一声轻响，那柄本就破碎残缺的卷刃剑彻底解体，化为数十片锋利的金属碎片，每一块金属刃片由一条细线连结，将断剑重组成一条更长、更灵活、布满倒刺的金属棘鞭。

她双脚踩在盛放的花地上，利用藤蔓进行快速移动，逼近奥格特。

“很好，很好，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

奥格特两只手臂化为尖锐巨爪，撕裂空气，与艾丝黛菈迎面相撞。

铛铛——

剑刃交鸣，粉色流花与黑色冷石在碰撞中碎裂，一场无形风波将周围花海尽数撕毁。

无数残花飘落间。

涂满花毒的金属利刃将奥格特整张脸划开，而艾丝黛菈的一条手臂则被利爪扯下。

双方一触即分。

但艾丝黛菈尚未休息便继续追击而来，断臂处藤蔓疯狂涌动、交织，眨眼间便重新构筑出一条新的、完全由荆棘和花朵组成的手臂。

“哈！”

奥格特一把扯下身上的黑袍，整个人膨胀开来，化为紫黑色的怪物。

砰——

第二次撞击下，艾丝黛菈倒飞而出，凭借着藤条在空中稳固身形。

她知道奥格特已经开始动真格了。

这也意味着，她的毒素和持续不断的攻击，确实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威胁，逼得他不得不进入这种消耗巨大、也更强大的形态。

她在身体表面催生出更多的血花，细细密密、难以用肉眼观察的花粉充斥在这狭窄的走廊中，将其化为毒的温床。

随后一脚踩在拉伸的藤蔓上，宛如离弦之箭般又一次朝着奥格特刺去。

第三次撞击。

这一次艾丝黛菈没有再被砸飞出去。

而是用藤条死死缠绕着那庞大的身躯，荆棘密布，尖端分泌出毒性，划破他的皮肤，将大量毒液注入身体。

“啊啊！”

奥格特大吼一声，周身尖刺宛如风暴般爆裂开来，将艾丝黛菈穿透击飞。

随后对准她落下的方向张开手，嘴中吐露出一串怪异音调。

伴随着紫黑的光束从周围凝聚，一柄黑石构成的怪异长戟激射而出，瞬间将艾丝黛菈钉在墙上，而洞穿处的藤蔓开始不断枯萎发黑，仿佛被侵蚀般失去生命。

在这种诡异的力量下，艾丝黛菈植物化的躯体开始缓缓萎缩，伴随着力量消失，疼痛开始逐渐浮现。

当她颤抖着双手，忍着痛苦将长戟抽离出身体的时候，奥格特已然缓步来到她的面前。

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很遗憾，花之勇者小姐，这场战斗看来是我赢了。”

他看着艾丝黛菈，脸上却没有胜利者的狂喜，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哀的平静。

“可惜，你再也见不到我所缔造出来的新世界了。”

于是，高举膨胀数倍的拳头，对准了艾丝黛菈的头颅，砸下！

然而，拳头在距离艾丝黛菈额前几厘米的地方，陡然停滞。

然后再难前进分毫。

“咳咳……你没听说一句话吗……”

褪去力量的艾丝黛菈缓缓恢复人形，她仰起头，盯着他凝滞的面容，声音气若游丝。

“反派总是死于话多。”

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不在于力量，也不是战斗，这些她都不擅长。

她最擅长，也是最致命的武器——是毒。

从交锋的第一刻起，每一次看似鲁莽的冲撞，每一次不计代价的以伤换伤，每一次催动全身力量绽放的花海，都只有一个目的：将她的毒，无孔不入地、持续不断地注入奥格特的体内，渗透进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血管。

激烈的战斗，庞大的身躯，加速的心跳，都在为毒素的快速扩散创造最佳条件。

一个不擅长近身缠斗的人，却反常地一次又一次发起自杀式的冲锋……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可是奥格特的傲慢让他忽视了这一点。

所以说啊。

你因傲慢而获得力量，却也死于傲慢之中。

“咔嚓——”

一朵小花顽强地撑裂了他坚硬如黑石的拳头，在上面留下一抹鲜明到刺眼的纯白，随后无数小花从奥格特的体内，从他的皮肤下，从他的七窍中，甚至从他眼球的裂缝里暴烈生长，在他身上开满了花。

艾丝黛菈缓缓撑起身子，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失去意识，可却有某种力量支撑着她，让她强忍疼痛，一步一步走到奥格特面前。

“咔咔咔——”

她手中那条断裂的金属棘鞭再次变形，碎片缓缓合拢，重新拼凑成一把残缺的、布满豁口的卷刃剑。

“安息吧……”

她说着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像是对着奥格特，又像是对着其他人，亦或者是伤痛的过往……

随后双手握住剑柄，伴随着头顶传来的巨大轰鸣，用力刺入那被体内藤蔓死死纠缠住的心脏。

噗嗤——！

断剑没入，深深刺穿了那曾经不可一世的躯体，混杂着黑与白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滴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灰色的花。

“咳……咳咳……”艾丝黛菈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

“啊……”

上方传来奥格特的叹息，她抬起头，看见了那仿佛释然般的笑，如果那还能称为笑的话。

这个时候了，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难不成还有其他分身？

“呵……真可笑啊……现在，就只剩下上面那个我了……”

奥格特却像是能读懂艾丝黛菈的情绪，他缓缓倒在地上，盯着天花板，却又仿佛穿透了时光，目光开始溃散。

“真是让人唏嘘……最后活下来的，竟然是我的分身……”

艾丝黛菈怔住了，一时间竟忘记了身上的剧痛。

原来……她杀死的，才是真正的奥格特？

“但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你们根本无法对抗深渊……”

或许是快要死了，奥格特出乎意料的平静，深渊构成的黑色躯体开始向内凹陷。

“那又如何，我们会一直抗争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艾丝黛菈反驳道。

“呵……天真……你们对深渊一无所知。”奥格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他闭上眼睛，黑色的角质层攀爬上他的眼角，“深渊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人心中的阴影。傲慢、贪婪、懦弱……当黑暗扎根于内心，深渊便会随之降临……”

“而你们……根本无法对抗整个人类的恶……”

“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那是穷尽一生也难以抵达的路……”

“那便用一生去走，一生不够，我们依旧后继有人，总有人会抵达终点的。”

艾丝黛菈撑起身子，注视着奥格特的眼睛。

后者微微一愣，最后，叹出一丝气息。

“……加油吧。”

说完，他整个人都化为一座毫无声息的、盛放着鲜花的黑色雕塑。

看着已然失去生命的敌人，艾丝黛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

“……不，你错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坚定，“或许人心有阴影，但同样有光。既然深渊源于人性的恶，那我们就用人性的善去对抗它，去照亮它。”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愿意守护光明、心存善良的人……一定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说完这句话，艾丝黛菈仿佛褪尽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整成这幅狼狈样，主教一定又会说我吧。

对不起啊……真的……尽力了……

现在……就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吧……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在破碎的花海与死寂的雕塑旁，沉沉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