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千奇百怪，形式五花八门，但结果却总是出奇一致——什么都没有写出来。
用“寻找灵感”来当作邀约的借口，还能一本正经地说出口，佐藤千夏站在厨房门口，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不耐。
不过自己浪费了他准备的便当，用这个理由当作赔礼，她也并非不能接受。
“你怎么选？”她平静地问，目光盯着元司。
原来还在说刚才那件事啊——元司一愣，虽然听不出她语气中的温度变化，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微妙的改变。
他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了。”
“嗯？”
“啊，不是……我是说，我就不跟教授一起去了。”他顿了顿，“栗须编辑也会在……我一个男人去美容院不太合适。”
元司语气顿了顿，“而且我想准备一下S1选拔的试验安排。”
考试在即，还是学业更重要一些。
他可不想像藤原那样，成天围着泡面转来转去，他没那种对某一事物的狂热，也不是那种会被热血点燃的类型。
对他来说，能够来到东京已经是少年时代的梦想。
曾经的“狂热”已经兑现，如今，只剩下一步步往前走的现实。
虽说这条路中间也有些波折，但现在看起来，好歹还算顺遂。
生活不会因为你真情实感就让路，这种事在他迷茫地站在东京街头，等待红绿灯时就已经想明白了。
用没灵感当借口把人拉出门，现在又能说出这么正当的理由推脱，佐藤千夏的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一下。
欲擒故纵的手段越来越熟练了。
佐藤微微点头同意，“那你安心准备，我会提前给你电话。”
不等元司回应，她转身走向玄关。
弯腰穿鞋，细长的鞋带勾住奶白的脚踝，围绕着泛着嫣红的脚跟轻松套住，修长圆润的脚趾便从前方钻出来稍许。
白色的休闲高跟鞋相当适合她。
等她站定，元司也从客厅走了出来，她忽然说道：“焙茶不错，下次记得泡浓一点。”
“啊好的，一路小心。”
手指刚刚扶上门把，佐藤身形一顿。
“我出门了。”
说完门被拉开又合上，带走了她的背影。
屋内回归寂静。
元司望着门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佐藤虽然主动打破了沉默，但两人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紧张，仍旧没有真正解除，反倒因为她那一贯的冷静和若无其事，令他更加琢磨不透。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光线从过廊的一侧洒进来，勾出桌角和书脊的影子。
坐在书桌前，他翻开资料夹，里面装的是S1试验的学习材料和他的笔记。
文学系一年级的第一次综合测评，说是考试，更像是一场低调的分层选拔。
难度不高，却决定了之后是否能进入重点课程，或者被悄然划进“普通档案”。
他不执念高分，但也不愿辜负眼下的机会。
靠着家乡的英才基金他才能走到东京，学校又慷慨地减免了大半学费，若是成绩太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当初选了文学系。
那时他只想着考上，去最前沿的城市生活，逃离那个空旷的家乡，对学部没有明确目标。
凭着一种模糊的感受、一点冲动的认同。
没有人会告诉他“应该怎么选”。
他已经没有家人。
……
栗须枝推荐的美容院位于青山通附近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内，沙龙的装潢低调中透着淡雅的高级感，柔和的灯光从镂空的灯罩中洒下来，映照在米色的墙壁上，营造出静谧安然的氛围。
佐藤千夏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栗须枝正翻阅着一本时尚杂志。
听见声响后，她放下杂志，轻笑着挥了挥手，眼神中透着几分揶揄的意味。
她在包间等候多时，头发随意挽起，嘴里含着一颗无糖薄荷糖，声音懒散地晃过半空。
“你比我想的还早一点，真意外，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迟到十分钟。”
佐藤千夏将包递给服务员，动作优雅地脱下外套挂好，慢条斯理地坐在栗须对面的椅子上，“今天路上没什么人，车也比较顺。”
“是因为学生不在家，所以有空了？”栗须枝故意语带轻松，眼角却敏锐地捕捉着佐藤细微的表情变化。
佐藤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柠檬的味道比平常略浓了些，她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又轻放回杯垫上。
“你说话的方式越来越像大叔了。”佐藤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却隐约带着一点调侃。
“什么啊。”栗须枝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你这话也太伤人了吧？我明明还是待婚的好年纪啊！”如花似玉的女人被拿去跟大叔作比，随即变成呲牙哈气的猫。
说完，她仔细打量起佐藤千夏的脸庞。
白皙细腻的肌肤，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显得格外健康而年轻。
明明之前两个人一起熬夜、一起酗酒，为什么对面的佐藤却像逆生长了一般，变得越来越年轻。
她咽下心底的小小不满，指了指桌上的一盘精致的小糕点，“这是他们新推出的抹茶慕斯，据说是限量供应，你要不要尝一尝？”
佐藤看了一眼那诱人的绿色甜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算了，今天不太想吃甜的。”
说完，她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栗须枝故作惊讶地抬了抬眉，“你什么时候开始抗拒甜点了？以前每次都是你点的。”
“嗯……不是喜欢。”佐藤语气平淡，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杯壁，“只是对精神状态有帮助。”
甜食对躁性发作前的情绪波动有缓冲作用，躁狂期常伴随食欲异常。
但也有人完全没有食欲，身体却仍处于高能耗状态，导致血糖下降。
栗须的眼里多了一丝戏谑，“是家里的饭菜太好吃了？看来被人照顾得很不错，被清纯男大学生服侍的生活，是什么感觉？有没有biubiubiu的感觉？”
“……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你还亲自给他做饭？”
“他做。”佐藤简短地回答。
“那你总得收盘子吧？”
她微微扬眉，“大部分时候我只坐着。”
栗须枝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这样子倒是挺悠闲的。”
佐藤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今天是不是太闲了？”
栗须枝假装委屈地叹了口气，“我为了你的事情这大半个月忙得团团转，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你倒好，一脸的轻松自在，看我的脸，都出现皱纹了。”
佐藤闻言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毕竟是你的失误造成的后果。”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心疼的意味。
关于书册的署名问题，出版社内部出现了这么重大的差错，其实是很严重的，如果作者这边有一定手段的话。
她只让栗须枝去运作拿下一个奖项，这已经算是看在两人多年友情的情分上，对她相当宽容的结果。
元司有没有手段栗须枝不太清楚，但佐藤千夏有没有她是知道的。
栗须枝叹了口气，低声抱怨，“千夏你真是越来越冷淡，我又不是你爸。”说到这里，她忽然神情一肃，语调也变得严肃了几分，“最近……那边有没有再联系你？”
佐藤闻言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轻描淡写地回应：“不用你操心，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只剩美容仪器发出的轻微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