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开门的脆响，屋内两女的目光聚焦在门口少年的身上。
少年名叫林默，按年龄今年上高二。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说了多少遍，你要好好读书……”
说话的是少年的姐姐，名叫清子。
“知道了知道了，吵死了，烦不烦。”
林默熟练地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显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姐姐的唠叨了。
“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才不管你，可不能自暴自弃了，爸妈他们刚走没多久，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心不在焉……也不能辜负了二舅他对我们家的照顾……”
清子解下围裙，依旧不厌其烦的说着。
“行了，姐，先吃饭吧，不要管他了。”
坐在简陋餐桌旁的少女不忿着。
少女名叫小月，年龄最小，关系与男孩并不融洽。
“好，我们先吃饭吧。”
清子叹了口气，随即盛了几碗饭。
林默吃得很快，活像饿死鬼投胎。
碗里的饭很快见底，看起来就像是不想在此多待一秒。
见状，少女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嫌弃的神情。
“姐，这周学校要交五十块书本费，而且过阵子要准备中考了……”
闻言，清子停顿了会，随即僵硬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红钞。
“好啊……那到时候就报你最喜欢的美术学校……”
说着，她将钱递了过去，手却止不住地发出细微的颤抖。
时间回到半年前。
那是一个陌生而臃肿的男人，也是自己家在这小县城唯一的亲戚。
她们只见过男人一面，却万万想不到，竟是这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会在她们最危急的时刻伸出援手。
算算日子，自那次意外发生到现在，也将近半年了。
而这段时间里，她们也一直靠男人的接济勉强度日。
对此，女孩的心里充满感激。
可她又怎么会不明白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
为此，她不止一次想要辍学。
可男人总是安慰她。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们二舅，我不帮你们谁帮你们……”
“你这丫头给我好好学习，钱的事二舅来想办法……”
“权当是二舅借给你们的好了……”
诸如此类的话，对方已经在微信上和自己说过了无数次。
转账的时间也很规律，每天下午五点半，除了每月的最后一天。
而今天，刚好就是月末。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刻薄的房东了。
或许是对方突然可怜起她们，于是默认她们把房租拖欠着。
记忆的飘摇忽然止住，屋内只剩下筷子敲击着瓷碗的啪嗒声。
生活总是比人们想象的还要现实。
为了省钱，她连两块钱的公交车都不舍得坐。
就连运动鞋，也只舍得在体育课穿。
这个残缺的家庭，已无法负担起其他不必要的支出了。
突然，林默仿佛被呛到了般，胡乱地把碗里的饭扒完。
“吃饱了。”
看着少年快步走进卫生间，清子再次叹了口气。
“唉……”
“给你，省着点花，明天你在学校食堂吃吧。”
“嗯。”
小月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免有些酸涩。
清子出神地看着墙上老旧的日历，眼里却满是怅然。
忽而，她的手机亮了。
上面显示着二舅发来的信息。
点开微信，跳出来一个转账画面。
下面附带着一条简短的信息。
“二舅今天买彩票中大奖，清子也有份！”
一百块，很熟悉的金额。
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奖项。
虽然，信息和数据并没有温度，可清子还是感受到了几分温暖。
“哗啦啦……”
打开水龙头，
放下手机，任由冰冷的水打在脸上。
冷水，让他格外清醒。
而他每次也只洗五分钟。
这个习惯，他已经坚持了半年了。
算下来，每一次省下的燃气费和水费，已然十分可观。
睡觉，关灯，十分熟练。
一天的疲惫，在此刻戛然而止，却即将在几个小时后重新开始滋生。
是夜，月明星稀。
“滴滴滴！滴滴滴……”
枕边的闹钟催促着，林默丝毫不敢懈怠。
起身，穿鞋，开门，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卧室的外面，是漆黑一片。
转头看向姐姐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动静。
林默稍微安心了些。
“咔嚓。”
“你又要去哪？”
身后传来了一声略带疲惫的女声。
“朋友家。”
回答她的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以及一个不大不小的关门声。
“唉……”
清子多想把他拽住，按到书桌前让他好好学习，不要乱跑。
可是……
算了，该睡觉了，明天还有模拟考。
夜路很长。
穿过几条小巷，再到马路边搭上一辆电车，林默最终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前停了下来。
“呼……”
看着面前的告示，林默深呼吸着，又稍微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随后走了进去。
“请问你们这里……？”
夜很漫长。
“新来的？”
“额，是的。”
……
“到点了，你可以走了。”
小城的清晨，太阳是不很勤快的。
甚至于，有时候都见不到它。
林默站在马路边，打了个哈欠。
下一趟，是一家早餐店。
看着面前时不时呼啸而过的车子，林默心中一阵感慨。
‘如果自己有一辆车的话，就随时随地能载姐姐和小月去海边了吧……？’
“滴滴！”
“小子，上不上来？！”
电车的司机大声嚷嚷道，显得很是粗鲁。
“额，哦，哦，我……”
林默急忙上车。
看着窗外风景一阵倒退，困倦慢慢侵蚀着少年。
下一站，司机熟练地停车，看着车下零散的人上车完毕，刚要按下关门按钮的他却迟疑了片刻。
随即，他往后看了看。
“喂，小子，不下车吗？！”
司机粗犷的嗓门把林默吓了一跳。
看着窗外熟悉的场景，林默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却有些口不择言。
“额，哦，是，我……”
“行了，别废话了你小子，记得中午给我带杯豆浆来。”
“好，好的……”
“还愣着干嘛？下车啊！”
“额，哦哦……”
林默“灰溜溜”地下车了。
没走两步，少年习惯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电车早已开走了。
林默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却突然有一条微信未读消息弹了出来。
“六十块接不接？不然我找别人了。”
犹豫片刻，少年最终还是打了一个字发送了过去。
‘快迟到了。’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等停下时脸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所幸，并没有迟到。
“你小子，又是掐着点来的。”
老板冷哼了声，随即继续忙活着。
“你这死老头，怎么老是臭着张脸……”
老板娘啐道。
林默尴尬地笑了笑，随即系上了围裙。
他已经习惯了。
当送走最后一位顾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林默擦了擦脸上的汗，从老板娘手里接过今天的报酬。
“小子，拿着吧。”
老板依旧板着张脸，可手里却拿着热腾腾的一袋包子和两杯豆浆。
林默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就要从口袋里掏钱。
“不用给钱。”
“可是……”
“就当给你涨工资。”
十一点，再次上了电车。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司机。
“师傅。”
林默一边伸手递出豆浆，一边拿出了两个硬币。
“不用投币了。”
“这怎么行……”
“我刚才帮你刷卡了，就当豆浆钱。”
“可是豆浆只要一块钱……”
“你小子能不能别婆婆妈妈的！后面还有很多乘客等着上车呢！”
林默只好“灰溜溜”地找了个座位坐下。
他已经习惯了。
电车最终缓缓停在了一个游乐园门口。
里面洋溢着欢笑，就连林默也勉强自己挤出了一抹微笑。
下午五点，太阳已不很毒辣。
照着少年的影子，斜斜地拉扯着。
在回家之前，林默走到了一家银行里。
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看着余额上的数字，林默思索片刻。
随后，他再次转账给某个账号。
看着手机上转账成功的画面，林默不由得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这是他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
‘这样一来，就能在那之前……’
“咔嚓。”
熟悉的开门声准时响起。
这一次，餐桌上的少女甚至都没有要看一眼的意思。
“怎么又这么晚，跟你说了多少次……”
依旧是熟悉的啰嗦声。
林默已经习惯了。
感受着裤兜一阵震动，林默拿出了手机。
“老哥，什么时候能打好，今晚能上我再给你加五块钱小费。”
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林默不假思索，发送了三个字过去。
“就今晚。”
看着少年又在打游戏，清子不由得摇了摇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能不能懂点事……”
“行了，姐，你别说他了，就让他去烂吧，到时候我们俩都考上了大学一起去外地读书，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
林默依旧沉默着，仿佛没有听见。
可心里，却并不好受。
洗完澡，他并未直接回房，而是跑到了离家不远的那条大河旁。
据说，这条河，流向的是入海口。
‘如果顺着河边走的话，说不定就可以一路走到海边去看海了吧？’
少年天马行空地想着。
模糊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样走到了河边，并在一盏路灯下停住。
‘是……小月吗……’
林默小心地走近了些，却始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即使他们是两兄妹，即使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
‘她还是，那么喜欢画画……’
坐在少女背后的灌木，他戴上了耳机，打开游戏。
一个小时后，少女走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他还在这里。
又过去一个小时，少年终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