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透过换气扇的缝隙灌入,带着橡胶与汗水混合的味道。
佐藤千夏连续几日都在前往健身馆,频率骤增。
内心的躁动几乎要将她淹没,连上课都受到影响,只有这里可以供她宣泄积压的情绪。
她抑制不住情绪的躁动,来自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那张让她痛恨的脸。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无法接受,无法忍受。
此刻佐藤正站在练习场边,手套贴着额头,长发挽在脑后扎紧,几缕碎发贴着脸颊,汗水顺着肌肤朝纤细光洁的脖颈滑落,气息都在发烫。
没戴护齿,细薄的唇角渗出淡淡的红。
那是刚才不小心咬到自己了。
“佐藤小姐。”教练又一次举手示意暂停,“你今天的力道有点……不太一样。”
佐藤千夏没有回应她,只是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姿势之类的指点便继续自己的行动。
拳套对准沙包,下一轮的计时器滴滴作响。
她没有等待,只是挥拳。
沙袋的皮革表面不断响起令人牙酸的回响,看得一旁的女教练都皱起眉头,满是担忧。
她是最初服务佐藤千夏的教练,当时还会因为这笔巨额的教练费用而高兴。
但在这位顾客学习格斗技后,她没有了这份兴奋。
她实在不理解这位顾客为什么完全不在意自己地训练,最初的日子还会要求她进行真人的格斗教学。
女子学什么格斗?学瑜伽不好吗?——她也学了,那没事了。
从被自己压着无法起身,到后面被她反制,这位名为佐藤千夏的顾客成长很迅速。
不过自从她在对练中失手受伤后,顾客主动赔付了大笔医药费,并且体贴地没有再进行真人格斗,也没有解雇她。
真是十分善良的客人。
沙袋的哀鸣还在持续。
一记。
两记。
每一拳都比之前更重,身体里某个地方燃起了火,她只是想用力地打,把那些烦躁打碎。
今天栗须枝没有时间陪她,那个女人现在自身难保。
临近七月,各大出版社的编辑部都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元司说“想要芥川奖。”那本书她透露出了一些兴趣。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稍微打点了一下,就立刻察觉到自己在被人调查。
然后就是父亲突然上门找她,佐藤刚有好转的生活被他打破,狂躁的情绪持续到现在。
为了避免伤害到同居人,佐藤只能依靠药物熬过每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承受不住便来到健身馆发泄。
政治操作不会打明牌,只会在局势尚未成形时提前搅动水面,这是他们一惯手法,对她的教导是那个身为议员的父亲。
她有理由怀疑这突如其来的抄袭事件是他的手笔,为了满足他的掌控欲,将元司作为目标。
手法很拙劣,可能是因为振兴会的存在,他不好直接出手。
那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把母亲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她会憎恶一生的男人,用出什么样的手段都不奇怪。
但她没有办法,现在还没有反制的手段,甚至找不到人倾诉,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咽下。
等佐藤停下手,摘掉拳套时,掌心一片发白,骨节酸麻。
原本娇嫩的肌肤出现了红肿,而她只是丢掉拳套径直离开。
真吓人……
女教练从始至终没敢提出异议,只能在心里感叹。
佐藤回到更衣室,灯光冷白。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娇嫩的胴体,泛起不健康的殷红。
清水一点点洗净粘连的汗渍,还有那粘在指节缝里的血丝。
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间残留着刚才的狠意,冷漠、安静、又有种脱力的疲惫。
佐藤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水关掉。
吹风机的热气呼啸而过,将发丝一缕缕吹得贴服。
她穿上灰色风衣,戴上口罩,收起所有多余的表情,恢复成那个精致冷淡的佐藤教授。
走出健身馆时,东京的夜晚已深。
路灯沿着街道拉出稀薄的光晕,她穿过停车场,坐进车里,点亮中控。
她没有立马发动引擎,而是先拨通了一个号码。
“您好。”
“是我。”她靠在椅背上,眉宇略带放松地后仰,“我要约见一位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请问是……”
“告诉高桥先生,周三晚,赤坂的老地方。让他别再装傻。”
“……我会转达的。”
她挂断电话,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上。
窗外的霓虹在车窗上映出一道道模糊的光。
高桥先生是一位旧识,专门帮忙打点“形象问题”的老狐狸,价格不会很夸张。
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轻易露面,不过可以帮自己将调查进行下去。
她靠在车座上闭了闭眼,拳头仍然隐隐作痛,那种痛感让她觉得安心。
她不是为了反抗,而是为了让一切维持在她能掌控的轨道上。
那些帖子、舆论,那些看似偶然的“爆料”。
她只是用合适的方式,在合适的时候,把他们一一归位。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今天晚上元司没有在客厅等候。
弯腰换鞋、关门,把包挂在门边,她安静地走进厨房。
餐桌上是还没洗的两个碗,一个空便当盒,还有半壶已经凉透的茶,还有一份早已凉透的晚餐,用塑料薄膜精心封好。
他明天有考试,她知道。
佐藤独自坐在餐桌,撕开薄膜,即使饭菜已经冷掉,她也无意浪费。
都是元司只给她一个人准备的。
解决完晚饭,把用过的餐具一点点收拾到水槽里开水冲洗,泡沫一点点溢出,遮住了残余的油渍,也遮住了她低垂的眼神。
收拾完一切,她关掉灯,客厅再度陷入黑暗。
走进自己的房间,佐藤拿出一个贴着标签的文件夹。
里面是关于最初的那位爆料网友的所有资料:注册邮箱、历史IP、曾点赞的帖子、可能关联的账号。
刚拿到。
信息十分清晰明确,在最后落有结论。
不可能是出于个人嫉妒,更像是小型集体的攻击抹黑行为。
她拿起手机,挑选着点进几个链接,里面是各种历史记录,截图等等信息。
存档,发送。
操作完成后,她深吸一口气。
打开衣柜,抽出一套睡衣,换好,佐藤再次走回客厅。
已经接近四点。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乌龙茶,拧开,喝了一口。
凉意在喉间蔓延,一点点将隐约浮现的躁动压下去。
她的身体再次无法遏制地发热,但心里比之前几日已经冷静很多。
从健身馆出来,时间还没超过五个小时,这么快就出现反复的症状。
佐藤接一杯热水回房。
抽屉打开,好几个瓶瓶罐罐。
纤细的脖颈上下滑动,药物混着热水服下。
佐藤擦了擦嘴角,闭上眼。
明天,她会如常起床,和他说话。
他会说早安,会给自己准备美味的料理。
只要还能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她就还能忍耐下去。
她只需要继续下去,将这样的平静生活维持下去。
她不需要爱。
爱是难以控制的变量。
她只需要他留在这里、每天对她说出早安、做好美味的饭菜,填满她生活的空隙。
这样,就足够了。
佐藤坐在灯光下,头靠着椅背,眼睛慢慢闭上。
窗外是东京不眠的夜,夜风萧萧。
明天她是不是得道个歉?今天他应该也有做了便当,但她没有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