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从云层中照射下来，陈蝉面色沉静如水，薄唇轻启：

“郭解，你不是我的对手。”

郭解眉目间写满了怨恨。

是啊，他的天赋太差，以至于修道一百七十余年也不过是二流高手境界。

而眼前少年，不过十六七的年龄，便已踏足二流高手的境界。

但又怎样呢！

王不可言败，唯有战死。

这是他的道心，也是他的初心。

顷刻间，明光大盛，包裹着郭解的躯体和斧子，扬起万千的烟尘。

他双手举着手斧子狮子跃起，斧子划破天空，发出音爆之声。

扬起的白雪与斧光缠绕在一起。

陈蝉也被斧光与白雪所罩住。

锋芒掠过，陈蝉波澜不惊。

斧光降临的那一瞬间，陈蝉快步掠过郭解的身侧，冷冽的刀光划过，上扬。

斩碎了明光，也斩碎了郭解的生机。

他跪倒在地。

炽亮的明光散尽，郭解迎来解脱。

他轻然一笑，他从自己的衣襟中拿出那枚陶碗碎片，紧紧地握住，划破掌心，鲜血流出，然后肥胖的尸体轰然倒塌，他也轰然死去。

王的人生也结束了，但王并没有结束，世间依旧很多贪婪恶毒的王。

陈蝉看到了郭解藏在浮华贪婪背后的恐惧害怕，看到了他的迷茫与深深的悔恨，他从未一位求生的拾荒者一步步被自己的野心所吞噬，变成他最讨厌的人。

他不能诉说悔恨，甚至是连那种悔恨的想法也不能有，一旦出现此等懊悔否定的想法，那他的道心会在顷刻间崩塌。

郭解始终行走在名为“帝王”构建的悬崖上，悬崖向上看不见尽头，他只有努力地向上攀爬，才能不被悬崖所淹没。

他早已精疲力竭，早已满心后悔，可惜无法回头。

正殿内火光四起，燃烧起来，正殿大门徐徐打开，从熊熊火焰中走出来两位女子，是陆妆与沈梦。

陈蝉收刀，沈梦轻然一笑：

“妾身多谢公子除恶，这位是陆妆仙子。”

“妾身多谢公子营救，幸亏沈梦仙子与陈公子来此，妾身才不至于惨遭毒手，沦陷悲惨。”陆妆感激地回答道。

“陆姑娘，不必多礼。”

“正殿燃烧火焰是何故？”

紧接着，陈蝉问道。

“公子勿怪，那些恶心粗鄙的长老想要凭借乌合之众偷袭沈梦仙子与妾身，是沈梦仙子拼死救下妾身。”

陆妆眼眸充满感激看向沈梦。

陈蝉看到沈梦的脸色苍白，确实没差，他薄唇轻启：

“这位郭解不过是宿命的悲惨人物，我把他的尸体埋了吧。”

“好，我们一起吧。”沈梦平静地回答道。

...........

斑驳的春日映透着夕阳垂落，落日熔金，林间弥漫着璀璨的灿金色。

这昭示着漫长的白天即将结束，陈蝉三人走出祁山。

雅鱼看见陈蝉出来时，顿时柔美清雅的脸庞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她端着那碗温热的莲子粥，陈蝉与沈梦，陆妆打完招呼过后，走到雅鱼所在的一侧。

“你从何处弄得莲子粥？”

“秘密，放心，师尊，没有毒的。”雅鱼目光狡黠地说道。

陈蝉接过莲子粥，一勺一勺地吃着，细嚼慢咽，软糯香甜。

“师尊，好吃么？”雅鱼眉眼弯弯。

“应该稍微加一些莲花。”陈蝉平静地回答道。

“哇塞！师尊的要求还真高！”

雅鱼大声说话，就差让所有人知道说起来。

然后她托着腮，认真地说道：“师尊，等下一次吧。”

“嗯。”

陈蝉吃完莲子粥后，那一双明晃晃的桃花眼看向雅鱼：

“伸出手来。”

“嗯？”

雅鱼虽有疑问，但还是伸出手来，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腕，青络明显。

陈蝉双指按在她的皓腕，一点真气输入进去，运转一周天之后，薄唇轻启：

“没有问题，一切安好。”

“师尊，徒儿不是笨蛋，没有这么容易遭人算计呢！”

雅鱼笑脸盈盈地回答道。

陈蝉没有说话，许久之后，雅鱼忍不住心中的疑问：

“师尊，你与沈姑娘一同上山去做什么？”

他侧过脸庞，露出温润的笑容，回答道：

“我以为你还会坚持一下，再问。”

“嘁！所以师尊你现在看徒儿的笑话了？”

“没错。”

.........

天色昏暗下来，夜幕降临，祁山在黑夜中像是一只狰狞的恶兽，上面插满了棘刺。

雅鱼听闻之后，问道：

“师尊，那真的是他的道心？他为何不能退呢？”

“不，那不是道心，那是心魔，每个人都会有的邪欲，一旦他退了，迎接他的是那个孤苦无依，一无所有的破碎少年，而他不想一无所有。”

“师尊，你也有邪欲？”

陈蝉承认道：“我也有，贪念、恶念、杀念、色念，怨念........它们是潜藏在心湖下的暗流，是心魔的种子，当他杀死织锦婆婆的那一刻，怂恿他的是心魔，吞噬了他的身躯。”

“所以，修道从来不是为了飞升，而是做一位道心坚定的修士。”

雅鱼默然。

她知道，从嘴巴里说出来很简单，但做到很难，难如登天。

若不是没有师尊，或许她会被仇恨所吞噬，成为狠辣无情的妖女。

回望人生过去种种，她一时沉默。

陈蝉伸手抚摸着雅鱼低头的秀发，安慰道：

“道心是一切的根本，对于心魔不要逃避，选择直面内心的丑陋就好，直面远比压抑更值得敬佩。”

“直面内心的丑陋............”雅鱼呢喃道。

她抬头，有失光彩的眼眸望向陈蝉。

陈蝉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的明亮，他目光如炬，但并不炽热，反而温暖宜人，像是林间吹来的晚风：

“这距离你还太遥远，或许你等遇到时能够记得为师的话就好。”

雅鱼若有所思，但他没有打扰。

篝火燃烧着，火光映照着他平静的眼眸，陈蝉也不过是修道十几年的少年。

他突然想起了临死前的郭解。

最后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初心回归，郭解看向自己，像是在看一个梦寐以求的幻影，微笑道：

“你的命真好。”

当时的自己默然，自己的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