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少女印象中的憔悴。
此刻的林母，还是个笑口常开的碎嘴老母亲。
她刚进门的第一句就是：
“作业写完没，就出来乱跑”，话虽如此，林母面上的盈盈笑意，戳出了温柔的意味。
林然今天底气颇足，挺起胸道：
“今天你儿子作业写的快，都写完了。”
“好！”林母拍拍手：“奖励你一根冰棍。”
说着，女人伸手从挎包里掏出一根冒着冰汽的小布丁。
在苏欣桐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大体上总是以这种方式作为开场白。
每天下班回家都会给自己带些零嘴或者其他小玩意。
林然接过冰棍。
不等他撕开手里的包装，一只看得见摸不着的手就从他的肩上穿了过去，抽出一根半透明的小布丁。
林然面不改色，假装没看见苏欣桐的小动作。
少年心里到有点想把自己的老妈介绍给神秘的少女，只是又觉得自说自话恐怕容易引起自己老妈的怀疑。
不一定会发现苏欣桐。
但是自己去看精神医生是少不了的。
和自己的老妈闲扯几句，林然随便找了句托词，从玄关溜回了自己卧室里。
里面的苏欣桐正在啃着自己抢来的小布丁。
林然本以为会有什么香艳的场景。
但苏欣桐吃冰棍是用咬的。
先浅浅用牙咬出一圈蚂蚁印，确认不会噎到后，就会大口地狠狠咬碎。
就在林然大踏步往里走的时候，苏欣桐又啃下来一块咬成碎末。
少女惬意得眯起眼，林然则被吓得有点发软。
“苏欣桐同学？”
林然唤了一声。
苏欣桐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过来。
［欣桐］：喊我欣桐就行。
“哦，呃，欣桐？”
苏欣桐满意地点点头，打字道：
“说”
“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家里的人吗？”
林然挠着后脑勺。
理论上讲，他作为把客人带回家的那位，是有些尽主人之责任的义务。
可是给缠着自己的幽灵介绍家人，怎么看都有点抽象吧。
［欣桐］：随你便
拿上手机的苏欣桐“语气”和书面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让林然一时间有点不习惯。
少年没有点出这点。
林然想了想，还是说吧。
反正作业都写得差不多了，去玩手机也不差介绍这一点的时间。
林然一边想，一边对着苏欣桐讲了起来。
苏欣桐出于尊重，收起自己的手机。
她也正好可以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穿越到“另外”的世界线里。
……
苏欣桐，或者说林然是家中的独子。
祖父祖母在京城大学认识后，一并因工作来到华国中西部定居，最终生根发芽。
在林然这一辈，父亲那一边有两个伯伯，而母亲身为家中小女给林然带来了一个舅舅，两位姨姨。
因此，就理论而言，林然的堂兄弟姐妹不少。
只是理论而言。
事实上，林然家和其他的亲戚都不甚来往，大多只在小辈生日或春节中秋一类节日才会聚一聚。
和林然较熟的，只有两个表姐，以及一个……表妹。
咦？
苏欣桐怀疑自己记性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她记得在自己的记忆里，表妹明明是表弟啊？
坏了。
苏欣桐危险地眯起眼。
堂弟原是二姨的独生子，因二姨晚孕，比他晚出生五年。
哦，现在变成独生女了。
苏欣桐隐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穿越回来后，不止未来发生改变。
连过去都发生了超出意料的变化。
究竟是好是坏尚且不知。
但变化的产生，这点无可置疑。
苏欣桐回忆了一下林然往后的生活，在原定的轨迹里，自己和堂弟二十年里交际甚少。
大多就是过年时在社交软件里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那苏欣桐未来到底要不要，撺掇林然去接触蒙上一层未知的表妹呢？
少女不露声色地犯了难。
考虑到下次接触起码也得到中秋，苏欣桐暂时将这件事写进手机的备忘录里。
“欣桐同学、欣桐？”
林然的呼声唤回少女的注意力。
苏欣桐晃晃脑袋，意识到自己方才跑神了。
［欣桐］：抱歉刚才有点走神，你继续讲吧
林然亲眼看见少女的表情出现了转瞬的惊讶，接着化作沉思。
少年没有发问，理智告诉他就算问，苏欣桐也大概率不会回答他。
当下的关系链条里，苏欣桐处在上位，作为下位的林然发问机会少得可怜。
他放下这点好奇心，接着往上讲到自己的祖父祖母外婆外公那里。
苏欣桐听着，忽然感觉林然的讲述方向开始朝着回忆童年走了。
林然从小学到高中时期，分享的欲望还是很重的。
可他在班上没多少值得交心的朋友，于是从初中起便把讲述欲投入进小说中。
林然太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随意地聊天了。
走读生的身份，让他体验不到高中交际重要的“宿舍”环节，交流的欲望堆在一起。
只待一个宣泄的出口。
巧合的是，苏欣桐站到了出口前。
也有可能并非巧合。
坐在林然身边的苏欣桐没有阻拦，任由林然肆意发泄久久不曾宣泄的讲述欲望。
她也想多听。
林然讲到自己幼时在家属院里玩滑板撞上大伯伯的车时，卧室外又传来一道开门声。
讲的兴起林然没有发觉。
耳廓一抖，苏欣桐顺着卧室门的缝隙，瞧见那个稍显疲惫的男人拎着手提包大踏步走进客厅。
林然的父亲，林兴诚。
未来林然生活转折的起点，亦是第一位同苏欣桐道别的亲人。
想到这里，胸口隐隐闷痛。
湛蓝色动摇的少女收回目光，面无表情。
如今重来一世，若有改变的可能。
苏欣桐隐约有股直觉在不断地告诉她，发生在老林身上的意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十字路口”。
林然又讲了一会，不知不觉就住了口。
因为讲者有心，听者无意。
林然从身边苏欣桐的侧颜里，读到了一丝不安。
几乎下意识，少年看向苏欣桐的双眼。
在教室里，那对湛蓝的眼眸清晰地映射出林然自己的倒影。
此刻，侧面仅能看见一只的眼中。
林然所见到的，却是在那束美丽的湛蓝上紧紧缠绕着一片密密麻麻的漆黑线团。
没来由得，林然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幻痛。
他抓住了什么东西。
但那东西又从他手中逃逸而出。
宛如指缝中溢出的流沙。
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