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作啊——
但也不算平淡,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早上七点二十,锅里水还没开,热水壶先响了。
元司坐在餐桌边打着呵欠,身上披了件不合身的灰色毛衣,袖子垂到手指。
厨房传来轻微的滋滋声,锅底有点糊了,他没有动。
“……哦对,还在煮米。”
他晃了晃脑袋,站起来,踩着拖鞋走去厨房,把火调小。
佐藤教授已经三天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了。
不是吵架,不是冷战,更不是那种带点情绪的“我现在不想理你”,而是纯粹、彻底的漠视。
这几天在家里除了吃饭,佐藤基本不出房门。
早餐在她出门前五分钟出现,吃完收碗洗碗,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讲,眼神都没有给过一下。
然后出门,关门,没有声音。
……元司一度紧张自己会不会被赶走。
一边炒蛋一边思索,葱花顺着他的手指,落在锅里发出细碎的爆响。
或许心底会有一丝后悔,如果被赶走自己不是血亏,这样如同恶作剧一样的心思,更多的还是迷惑。
那一瞬间的旖旎其实他并没有想太多。
现实不是某些电影,比起贪恋快感,更多是破坏当前本就脆弱的关系之后,带来的紧张恐慌,所以他下意识挣脱开了,加上摔倒的疼痛,心跳加速,血液涌进了大脑而不是顺流而下,以至于唯独欲望被抑制了下去。
佐藤教授说过两人要保持距离,所以他不是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但是。
为什么?或者说,凭什么?
他不是按照她说的在做吗?那现在生什么气……刚处理完绯村学姐的事情还没过去半个月,教授又来一出。
元司有点心累。
他可没做什么坏事。
她醉了,他照顾她,把人抱去床上,没乱碰,没趁人之危,连床都没睡,脚还踢到床边的尖锐处。
她知道脚趾撞到床脚那有多疼吗,她不知道,满脑子只有自己。
“真是搞不懂啊……”
元司叹了口气,把煎蛋放入便当盒,动作慢条斯理。
心里埋怨是一方面,元司还是十分认真地准备着佐藤千夏带去学校当午餐的便当。
给钱的嘛……
本来这便当是想做给佐藤的,用来……也不算道歉,就是单纯缓和一下气氛,人际关系这种事,总不能一直去论什么对错,他自顾自地大度想着,为自己成熟的应对满意。
照烧鸡块、玉子烧、腌萝卜、酱煮莲藕,还有她喜欢的昆布饭。
元司做得很认真,连颜色都搭配了,拿出那个熟悉的便当盒,又是一份精致至极的“豪华赔礼套餐”。
牢骚只敢在心底发发,要死啊,谁会去跟钱过不去,元司在心底无奈一笑。
何况教授平时对他挺好的,说不定是因为别的事情生气,暂时需要自己冷静一下呢。
元司照旧摆好两副碗筷,把刚盛好的味噌汤放到桌上,准备去敲主卧的房门。
刚冒出这个念头,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佐藤千夏从卧室走出来,神情冷静如常,一身干练的套装、发丝拢得一丝不乱。
她走进玄关,换鞋,站直身子,拉开门。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像在完成某种流程演示——没有迟疑、没有多余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几天如一日。
元司抬头的时候喊了一句“早上好。”,只不过这个女人一步未停。
她没有回头。
甚至连一眼也没看他。
“咔哒。”
门关上了,利落、安静,连背影都不留给他。
便当没带走。
元司摇摇头开始收拾起餐桌,没人吃总不能浪费粮食,那太可恶了。
收拾完之后,他回房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拉上挎包拉链的时候,他的视线又落到厨房那份便当盒上。
他站了一会儿,走过去,顺手拿起那盒便当,提在手上。
“哎……嘛,也不是非要收下。”
他一边抓头发一边嘀咕,关上门。
浪费精心准备的餐食,过分了教授……
东京的六月初,早晨湿热闷重,天空像罩了一层旧纱,光线昏黄不明,连空气闻起来都是黏的。
元司坐电车去学校时,一路都在想怎么把这份便当交给佐藤教授。
前几天她还要带走便当的,怎么自己今天精心准备的便当她直接看都不看了。
更生气了?可他什么也没做啊……
揣着这份疑惑,元司进入了教室。
手上那份便当盒实在是太夸张了,一路上引来不少注视,刚才进校的时候还差点被当成外送的服务生。
他坐在角落,便当就放在靠墙的位置,以免引人注目。
“喂喂——这是啥?看起来好高端啊。”
课间刚开始,讨厌的家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了过来,动作迅速而自然地落在元司桌前。
那种步伐和神情,像是在巡逻的猫遇见了窗台上的金枪鱼罐头。
不对,这可是泡面仙人藤原和树,应该是盯上了金枪鱼泡面。
元司没搭理他,藤原的眼神已经把元司眼前这个四四方方的饭盒研究得体无完肤。
木制,浅色,纹理细腻,边角打磨得温润圆滑,甚至自带一种“很贵”的气场。
……就算不打开,空气里都已经有了一点香甜的味道。
这家伙的眼神从审视逐渐多上了探究的好奇,元司把手按在便当盖上,警惕地看向藤原。
“你在看什么。”
元司语气平静,手臂不经意地抱住便当盒,横在藤原的视线中,立下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我在看你良心的形状。”藤原的语气带着几分真诚,“听说有些人的良心是煎蛋的样子,薄而圆润,可爱又易碎。”
“你应该去看看你自己的,泡发之后都没边了。”
“你真是……啊,别那么小气嘛,咱们不是交流美食的好友吗?”藤原靠得更近了些,脸几乎贴到元司的桌边,眼神灼灼发亮。
“给我闻一下也好。”
泡面是否能够称之为美食尚未盖棺定论,你我何时已有好友的头衔,陌生的消息让元司略微有些愕然。
“你现在是在对一个密闭的饭盒发出‘闻一下’的请求?”
“我是说气味已经飘出来了。”他耸耸鼻子,“有点像玉子烧,还有……柚子味?你加了柚子皮调味?谁给你做的?”
这是什么鼻子?这么灵的吗?他选的这个可是带保温的,即便搁置了几个小时的现在,还残留着点点余温。
“我自己做的。”元司没有丝毫松懈。
藤原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凝固了一瞬。
“你……自己?”
“嗯。”
“不是那种‘自己从超市买了现成便当然后自己打开’的那种自己?”
“是‘凌晨六点站在厨房砧板前沉默地切胡萝卜’的那种自己。”他每次都要反复再解释一遍?元司记得自己早就说过。
藤原缓缓地向后仰去,像一块正逐渐冷却的电饭锅,“你一个人吃这么好,良心不会痛?”
“良心通常是在吃饱后发作的。”元司说。
“你这人真的没救了。”藤原露出一点受伤的小动物表情,随即从元司书包的另一侧悄悄伸出手。
啪的一声。
他的手被打了回去。
“你就不怕一个人吃饭会被雷劈吗?”
“雷劈不到教室里来,而且你又不是雷神。”
“我是你同桌的雷神。”
“那我大概是避雷针。”
连续耍宝都没能占到便宜,藤原咬牙切齿,上课后都还不住地朝元司的方向看来。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老师最后一句“记得完成阅读报告”被淹没在人群翻书和关笔袋的声音里。
藤原刚想再发起一轮讨饭攻势,转过头却发现——
元司不见了。
书包还在,便当盒也不在。
刚还认真听课的元司,一个转头的功夫就已经消失不见,什么都没有留下。
“欸?”
藤原怔住,目光扫向教室门口,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背影融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