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铺在城头的青石路面尚未干透,浅薄的水面里映着街边的红灯行人,欢笑声在这浅浅的水坑中泛起涟漪。

人流从洛河身边穿行而过,虽说他的打扮略显古怪,但生活在这座背靠星月阁的凡间城镇耕阳城里的人来说,这样神神秘秘的人反倒是见怪不怪。

星月阁主持的升仙会即临,耕阳城里也跟着举行了对他们而言尤为重要和喜庆的水君祭。

洛河的视线穿过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商铺,隐隐看到了人群中潮水般簇拥着中央的鎏金神轿,八名赤膊壮汉肩扛的轿台上,玉石雕琢的神像衣袂翩然。

轿周环绕着击鼓踏歌的迎神队伍,笙箫声裹着檀香与酒气盘旋而上,与街边烤栗子、糖画的甜腻香气纠缠。

孩童举着竹骨鲤鱼灯嬉笑穿行,灯影摇曳间,神轿上的流苏珠帘轻颤,洛河看着,觉得那模样像是一位尊贵的女子在遮颜轻笑。

那神像便是妙源水君,她证道为仙时获封神名本清君皇,在这里也被称为君皇娘娘。

这位君皇娘娘在星月阁的藏书里对其亦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她很可能不是民间杜撰,而是一位不知多少年前真正存在过的修士。

至于她是真的飞升为仙,还是在人间被夸大传唱吹捧为了所谓君皇,那就不得而知了。

“嘿嘿...这位仙人大爷,可是也对我们的水君祭有兴趣?”

洛河刚进城不久,此时站在东城门门口,刚才脑中想着那个君皇娘娘的事情,一时没注意到身边竟挤来了一个人。

回头看去,才发现一身材矮小的男孩正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他身上没有灵气气息,丹田内也空空如也,显然不是修行者。

至于为什么叫他仙人...想来他估计是每看到一个装束不同凡人的人出现就会那样称呼。

对上洛河面具下的眼眸,男孩一时愣了愣,随后立马回过神来。

“君皇娘娘神力无边,每年也是有好多像您这样的仙人大爷过来看的。”

“小人旁的不会,唯独对这耕阳城里每一片砖瓦都烂熟于心,给您带个路,正好合适。”

“而且,小人还听说这耕阳城内有着君皇娘娘当年留下的一场仙缘,就在水君祭的时候等着有缘人...诶诶,大爷,您别走啊...”

只可惜,洛河并不是为了什么水君祭而来,只是碰巧赶上了而已。

因为这耕阳城里,有一个他要见的人。

自昨天沈淮在院里将那魔种递给了他以后,洛河思索再三,最后将那枚魔种服下,种在了自己身子里。

若他拒绝了那枚魔种,想必那个人还会想方设法地用其他方式让洛红玉中招,她那身子和神魂对不上的情况极为诡异...

洛河不敢赌自己能完全招架的住她的手段,索性就把那枚魔种留在自己这里,最保险。

这魔种是魔主死后的魔舍利所化,那么本质上是一口怨气,且终究只是区区一魔主的怨气而已。

又怎么比得过他体内那混沌初开时,天地阴面的主宰死后所化的阴寒煞气呢。

此刻,他体内的煞气正和漂浮于他灵台内的黑莲在互相攻伐,洛河的丹田就是它们的战场。

除了他本就不太在意以外,昨晚他对洛红玉的那一剑不躲不避,也是因为他在全心全意地品尝着体内打仗的崭新痛苦。

好在没持续多久,他就适应了。

有着这个情况,他现在能发挥的实力更是十不存一,虽说估摸着过不了一年半载,这黑莲就会被他体内的煞气所完全消灭。

但他可等不起这一年半载,他要在剩下的十余天里尽可能降低这枚魔种对他造成的影响,以免在洛红玉登台受劫时自己撑不过去。

这死去的上一任魔主的出身,乃是当今有些日落西山的第一魔宗,残月宗。

而洛河恰巧认识一个残月宗的人,或许能有一些有用的消息。

虽说他本意并不想将苏欢欢牵扯进来,但眼下也由不得他考虑那么多了。

当年黑铜门她欠自己的一个人情...就用在这里。

洛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穿过热闹非凡的人群,跟着手中一枚红角小牌的指引,拐进了一条小巷中。

这条小巷里只有一栋建筑物,洛河抬头看去,是一座高高的茶楼。

正道门派在星月阁界地内有其各自的宅邸落脚处,但魔宗来人显然不会眼扎扎地和正门挤在一起,而是各自附近有着隐秘据点。

这座茶楼,就是残月宗藏在耕阳城的一处。

踏进门口,只见正堂内稀稀疏疏地坐着一些客人,似是见人不多,敲着杆子的说书老头也没兴致说书,懒懒地坐在一旁睡眼惺忪。

“哟,这位爷,吃些什么?”

一位伙计搭着笑上前来招呼,洛河也不多言,取出怀中小牌给他看了看。

“原是小姐的客人,怠慢了怠慢了...来,这位爷,从这儿走...”

“谁那么大来头啊?”

伙计确认身份后还没来得及转头带路,一道清脆莺转的女声从上方传来,只见一穿着小裙,一副侍女模样的女孩竟是直接从二楼翻身而下,抱着胸走了过来。

“小姐的玉牌...哦~你就是她说的那个人啊。”

女孩拖长了尾音,斜睨了洛河一眼,对上洛河的目光,不知为何皱了皱眉。

“哼,你这双眼睛,看着令人烦...去吧,这人不用你招呼。”

“是...”

一旁的伙计面色古怪却又不敢多问,连忙退了下去。打发走他之后,女孩又转身看向茶楼里其他的客人,大声说道:

“出去出去,今天不做生意了!”

“嘿你这女娃,什么意思?”

“我们付了茶水钱的,你说不做生意了就不做...”

还没等几个零零散散的客人发火,女孩周身爆出一强大的灵压,连带着丝丝血红的灵气,一下便镇住了他们。

见这样貌平平的女孩竟是一修士,几个客人立马哆嗦着不敢多嘴,把东西收拾齐后麻溜地给这位女煞星清了场。

偌大茶楼瞬间只剩下那还未睡醒的老头的浅浅呓语声,女孩回过头来,拍了拍手,挑着眉头看向洛河。

“就你平时那雷打不动的性子,想必今天肯定是带着麻烦事来找我家小姐的吧。”

洛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哼,我就知道,你只道需要的时候想起她来,平日里不需要时,巴不得我家小姐离你远远的...臭哑巴。”

女孩从一旁抽了一根凳子过来,直愣愣地坐了下去,撑着头,脚上穿着绣花小鞋,清丽丽地说道:

“实话告诉你,我家小姐就在楼上。”

“但是呢,她现在不想见你,让我见着你就把你撵出去。”

“虽说我家小姐是个不改性子的主儿,不过如果我替你美言几句的话,兴许她就又乐意了,你也知道,我家小姐昨天在你哪儿吃了亏,她是要讨回来的。”

“所以,你要是想见上我家小姐的话...”

女孩话锋一转,起身走到洛河面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戳着他的胸口。

“那就得把本姑娘伺候好了,明白没?”

“...”

洛河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苏欢欢这是要搞哪一出。

不过他对苏欢欢的性格心知肚明...他昨天把她打发了,那今天她就要把他给消遣回来才算完。

他的时间很紧急,但他其实反而并不差这一时半会。

洛河眼中泛出些许好笑的意味,又点了点头。

“笑什么笑,你以为本姑娘很好搞定吗?”

但女孩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指向楼外,那隐约传来锣鼓喧天的声音的街道。

“本姑娘要去逛水君祭。”

“你就在旁边给我跟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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