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一个微弱却稳定的虚假能量信标,如同诱饵般在寂静中闪烁,固执地指向遥远而截然相反的南方,静待着那些不请自来的追猎者踏入精心布置的迷途。而他们真正的旅途,则毅然决然地转向了寒风凛冽的北方,朝着那片在古老传说中连风都浸染了无尽悲伤、终日哭泣的森林延伸而去。
越是向北而行,脚下的大地便越发呈现出一种令人心脏紧缩的衰败景象,仿佛整个世界的生机都在这里缓慢而痛苦地枯萎、凋零。曾经或许覆盖着丰饶植被、绿意盎然的丘陵,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被侵蚀得嶙峋怪异的土坡,如同大地裸露出的布满疮痍的骨骼。
扭曲得如同饱受酷刑的枯树,绝望地伸展着它们干瘪焦黑的枝桠,如同无数鬼爪般撕扯着铅灰色的、压抑沉闷的天空。干涸的河床龟裂出蛛网般的深刻纹路,仿佛大地因无法忍受的干渴而痛苦张开的巨大嘴唇,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枯竭。
空气中弥漫着无处不在的腐朽气息,带着一丝阴冷的甜腻,即使是正午时分那本应炽烈的阳光,也仿佛被这片土地无形中散发的绝望所稀释,变得苍白无力,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直抵灵魂的阴冷寒意。
“这就是神力无意识扩散后留下的痕迹?”西尔维娅停下脚步,她的目光落在脚边一只早已彻底失去生命光泽的小兽尸体上,那小小的躯体诡异地保持着临死前极度痛苦挣扎的姿态,仿佛时间与绝望一同凝固在了它的身上。她那双星辰般璀璨的紫罗兰色眼眸中瞬间燃起了冰冷刺骨的怒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肆意掠夺无辜的生命,如同瘟疫般散播绝望与凋零……这就是他们高高在上所施舍的,所谓的‘神恩’?”
路德维希安静地站在她的身侧,那双深邃如同熔融黄金的眼眸平静地扫过这片毫无生机的土地,然而在那份近乎漠然的平静之下,是比北境万载寒冰更加彻骨的冷漠,以及对这种亵渎生命秩序行为的无声审判。“力量本身无所谓善恶,西尔维娅,它只是存在。”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陈述一条亘古不变的古老法则,带着不容置疑的淡漠,“是持有者的欲望和选择,最终决定了它是庇护万物的光辉,还是吞噬一切的毁灭。有些所谓的神明,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忘记了他们诞生的初衷,或者说……他们最初的力量,本就根植于信徒最深的恐惧与最彻底的绝望之上。”
他没有流露出更多属于凡俗的情绪波动,但西尔维娅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那平日里收敛得极好的磅礴威压,在触及这片被枯萎神力深度侵蚀玷污的土地时,正变得更加凝实、更加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审判之刃。那是对胆敢如此肆无忌惮污染世界法则根基者的无声警告与最终裁决。
他们沉默地继续前行,身影在荒芜的大地上显得格外渺小而孤寂,在一处半边塔身已经坍塌的古老哨塔附近,他们遇到了一小股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难民。他们衣衫褴褛得几乎无法蔽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被荆棘划破的细密伤口,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灵魂都被抽干了的难以言喻的疲惫,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地狱的边缘侥幸逃脱出来一般。
看到路德维希那俊美得不似凡人、气质卓然的身影,以及西尔维娅那即使在风尘仆仆中也难掩其精灵特有优雅与美丽的面容时,那些难民眼中先是如同惊弓之鸟般闪过一丝深入骨髓的惊恐与戒备,但随即,那丝微弱的警惕便被更深沉、更浓郁的绝望所彻底取代,仿佛连恐惧本身都已失去了意义。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脸上布满风霜刻痕的男人挣扎着上前一步,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带着最后的、微弱的希望哀求道:“行行好吧,两位尊贵的大人……求求你们,给我们一点水,或者……或者一点点吃的就好……我们是从北边那片……那片‘鬼森林’里逃出来的……”
“鬼森林?”西尔维娅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称呼让她心头一紧,“你们是说……哀嚎森林?”
“是……是啊……就是那里……”男人的眼中瞬间流露出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里……那里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森林了,那就是活生生的地狱!我们亲眼看见的!活人只要踏进去,就再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那些树……那些树木会自己动起来,像长了手一样抓住过路的人,把他们身上的血肉和生命力一点点吸干!土地里……土地里还会突然伸出森森的白骨手臂……还有,还有一种灰蒙蒙的、带着恶臭的雾气,只要吸进去一点点,人就会立刻发疯,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那就是死!只想立刻死去!”
其他几个尚能站立的难民也纷纷惊恐地连连点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仿佛刚刚从最可怕噩梦中惊醒的惊恐与后怕,显然那片森林留给他们的阴影是何等深重。
西尔维娅凝视着他们那双空洞、涣散、只剩下纯粹绝望的眼神,感受着他们身上那股带着枯萎与死亡气息的诅咒之力,心中那股无名之火烧得更旺,几乎要灼穿她的胸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白皙纤长的指尖迅速凝聚起一团柔和而纯粹的白色光晕,带着浓郁的生命气息,想要为那个领头男人手臂上一道正在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的狰狞伤口进行治疗。
然而,当她那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治愈之光触及伤口时,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其顽固、阴冷、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盘踞在伤口深处的黑暗能量在疯狂抵抗。她微微加大了力量的输出,指尖的白光变得更加明亮耀眼,伤口处血肉腐烂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甚至有新的肉芽试图在白光下艰难生长,但那股如同剧毒般蔓延的枯萎气息并未被彻底驱散,只是被她强大的生命能量暂时压制了下去,如同被摁入水底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抬头反噬。
“没用的,好心的姑娘……”男人看着自己手臂上那短暂的好转,却只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苦涩与认命的笑容,“我们……我们这些从那鬼地方出来的人,早就被那里的邪恶力量诅咒了,灵魂都染上了枯萎的颜色……早晚都是个死……能侥幸逃出来,多活一天,就算一天吧。”
西尔维娅紧紧咬住了自己柔软的下唇,指尖的光芒缓缓散去,一种清晰而沉重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那份足以“用治愈术炸毁神殿”的、兼具生命与毁灭双重特性的变异力量的局限性。她的力量可以摧毁坚固的壁垒,可以令死物爆发出强大的能量,甚至理论上可以逆转死亡,但在这种深入法则层面的、如同剧毒般缓慢侵蚀灵魂的枯萎诅咒面前,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想要用双手掬起流沙。
一只温暖而干燥的大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进行徒劳消耗的冲动。路德维希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响起,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属于古老存在的绝对力量与理智:“保存你的力量,西尔维娅,不要做无谓的消耗。”
他看向那些眼神麻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的难民,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判断,“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就必须去对付那个散播瘟疫的源头。在这里修补这些被侵蚀的残枝末节,意义不大,只会白白浪费我们宝贵的力量和时间。”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流畅地从随身携带的空间储存饰品中取出一些干净的饮用水和能量充沛的压缩干粮,动作利落地分给了那些难民。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或者承诺的话语,只是在那些难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千恩万谢地接过食物和水后蹒跚着向远方离去时,他望着他们那在荒原上显得无比渺小而脆弱的背影,那双深邃如星海的金眸深处,才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苍凉而悲悯的情绪。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般缓缓降临,荒原上的风变得更加凛冽刺骨,如同无数怨魂在呜咽,穿过废弃哨塔墙壁上的孔洞与裂隙,带来令人牙齿打颤的寒意,也卷来了更远处荒野深处隐约传来的如同饥饿野兽低沉咆哮般的诡异风声。他们在哨塔相对完整的底层小心地升起了一堆篝火,跳动的橘红色火焰如同黑暗中一颗温暖的心脏,努力驱散了周围浓稠的黑暗,却无法完全隔绝外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安寂静,以及风中夹杂着的越来越清晰的枯萎与绝望的气息。
西尔维娅裹紧了身上厚实的毛毯,蜷缩着坐在温暖的篝火旁,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变幻莫测的火光出神。白天所见到的那片被彻底剥夺了生机的枯萎土地,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绝望难民,以及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那顽固诅咒面前所显露出的无力感,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原本高昂的斗志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路德维希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姿态从容优雅,仿佛身处的不是危机四伏的废弃哨塔,而是某个古老图书馆的舒适壁炉旁。他随手捡起一根干燥的树枝,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篝火,让火焰燃烧得更旺盛一些,橘红色的光芒映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在他银色的长发间跳跃闪烁,如同流动的碎金。
他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精灵少女情绪的低落,沉默了片刻,打破了两人之间那有些沉闷的安静,开口问道,声音在噼啪作响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温和醇厚,如同陈年的美酒:“告诉我,西尔维娅,在很久以前,当你的族人第一次用‘灾厄’这个词来称呼你时,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却又仿佛是此刻最自然不过的询问,如同钥匙般精准地插入了她内心最柔软也最抗拒触碰的地方。西尔维娅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唇边勾起一抹极其苦涩的自嘲笑容,她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入自己的膝盖里,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间传来,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与不甘:“想什么?我还能想什么……除了愤怒,就是委屈,还有怎么也想不通的不甘心……凭什么?就因为我天生拥有的力量和他们所熟悉的不一样?就因为那些该死的、莫名其妙的狗屁预言?我甚至……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就要背负那样沉重的名字……”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眸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如同野草般顽强的不屈,也有隐藏在层层坚硬外壳之下难以言说的疲惫,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被理解、被认同的脆弱。“你知道吗?有时候,尤其是在最难过、最孤独的时候,我甚至会忍不住想,如果……如果我真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注定带来不幸的灾星,那我是不是……是不是干脆就遂了他们的愿,一把火……毁掉所有的一切算了?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无可挽回的灾厄!”
“但你最终没有那样做。”路德维希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他金色的眼眸专注而温和地凝视着她,那目光仿佛拥有穿透一切虚妄与伪装的力量,能够直接看透她所有刻意竖起的尖刺和故作坚硬的外壳,清晰地映照出那颗骄傲敏感,却又无比柔软的内心,“你选择了离开那片让你伤心排斥的土地,你选择了独自一人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道路和答案,甚至……你现在选择了主动去对抗一个正在这个世界上散播真正灾厄与绝望的神祇。”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的评判,只有全然的理解与肯定,像一股温暖的溪流,悄然无息地淌过她因为回忆而再次变得躁动不安的心田,温柔地抚平了那些尖锐的棱角。西尔维娅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全然的信任与深刻的理解,心中某个一直以来都紧紧绷着、如同被冰封的地方,在这一刻,悄然松动、融化了。
“或许吧……我只是……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他们随随便便地定义我的一生。”她低下头,声音轻了许多,带着一丝释然后的疲惫,目光重新转向那跳动不休的火焰,“那你呢?路德维希。你……活了那么久,那么那么久……见证了那么多王朝的兴起与覆灭,守护着那个关于‘种子’的古老誓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难道就从没有觉得……很累吗?或者说……很无聊?”
路德维希闻言,原本平静无波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温暖的火光在他柔顺的银色发丝间跳跃闪烁。“漫长到近乎永恒的生命,确实……会让人对世间绝大多数的事情逐渐失去最初的兴趣。”他坦然承认道,目光也随之投向那团燃烧的火焰,仿佛透过那跳跃的光影,看到了被时光长河淹没的、无数早已褪色的遥远记忆,“星辰的轨迹,王朝的更迭,种族的兴衰……看得太多太多之后,确实会觉得,那不过是一场又一场周而复始、永无止境的轮回罢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身边的西尔维娅,那双金色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变得异常深邃而认真,仿佛蕴藏着整片星空的重量。“但总有一些人,或者一些事,是不同的,是独特的,是值得为之停下脚步,为之倾注心神,为之……守护到底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比如……某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明明身陷重重困境却依然眼神明亮得像初生星辰,并且胆大包天到会用‘治愈术’去炸毁神殿的……小精灵。”
西尔维娅被他这突如其来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形容弄得脸颊瞬间一热,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娇嗔:“好好说话!谁是小精灵了!”
路德维希低沉地轻笑出声,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没有继续逗弄她。他伸出手,却不是去触碰她,而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在那里,即使是在他完美无瑕的人类形态下,也能隐约看到一道极其浅淡的银色印记,那印记不同于龙鳞天然形成的华丽纹理,更像是一道顽固存在的古老伤痕。
“这里,”他声音平静地开始讲述,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曾经被一头来自混沌深渊的古龙,用它那足以撕裂位面壁垒的爪牙直接贯穿过。那是在一个早已被所有生灵遗忘的、濒临破碎的位面裂隙里,为了……守护一颗即将破壳而出、却被混沌力量觊觎的同族龙蛋。”
西尔维娅的目光瞬间被那道浅淡却意义非凡的银色印记牢牢吸引。她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一场惊心动魄、惨烈到何种程度的战斗,才能在一头强大如同神祇般的古老银龙身上,留下如此深刻,即使经过了无尽漫长岁月的自我修复,也依旧留下了永恒烙印的痕迹。
她伸出手指,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和一丝莫名的心疼,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处印记边缘的皮肤。指尖传来的触感温暖而富有弹性,却仿佛能透过这层完美的伪装,清晰地感受到其下那坚不可摧、流淌着月华光辉的龙鳞,以及那段被尘封在时光深处、充满了无尽血与火的悲壮岁月。
“以后,”她猛地抬起头,认真且郑重地看着路德维希,那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我不会再让你……轻易受伤了。”
这句话,轻柔得如同月光下的低语,却又坚定得如同最古老的誓言,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如同最温柔的羽毛,轻轻落在路德维希那颗早已沉寂了万古的心湖之上,漾开层层叠叠、永不停息的涟漪。他金色的眼眸中瞬间涌起了难以言喻的、几乎要将人彻底溺毙的汹涌温柔。
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她那只依旧停留在他肩上、微微颤抖的手,用自己宽厚而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将她纤细冰凉的指尖完全包裹在掌心之中,坚定地传递着属于古老龙族的、那份坚不可摧的力量、永恒的守护与无声的承诺。
荒野的夜晚变得愈发寒冷,风声也越来越凄厉,如同无数亡魂在哨塔外哭嚎。西尔维娅虽然裹着厚实的毛毯,并且身边就是温暖的篝火,但还是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一部分是因为外界那刺骨的寒意,但更多的是因为白天所见的荒芜景象以及那些难民们所讲述的、关于哀嚎森林的可怕故事所带来的、那份挥之不去的沉重不安。
路德维希不着痕迹地向她靠近了一些坐下,动作自然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裁剪合体的银灰色外袍——那外袍上隐隐流动着微光,显然并非凡品,并且蕴含着淡淡的、能够驱散寒意的龙息温暖——然后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属于他的气息与温度之中。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一条手臂,将她因为寒冷而微微蜷缩的身体,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揽入了自己宽阔而温暖的怀中。
西尔维娅的身体在接触到他胸膛的瞬间,极其短暂地微微一僵,但随即,那份紧绷便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般,迅速地放松了下来。他的怀抱宽阔、坚实而温暖,如同最坚固的避风港湾,不仅隔绝了外界凛冽的寒风与刺骨的寒意,也奇迹般地驱散了她心中那份因为未知危险而滋生出的沉重不安。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平稳、沉着、如同大地般可靠有力的心跳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混合了古老卷轴的尘封气息,冷冽星辰的清寂味道以及淡淡龙族威压的独特气息,这种复杂而又令人无比安心的味道,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可以放下所有戒备与伪装的踏实与宁静。
“睡吧,守夜有我。”他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般轻柔地拂过她的发梢和敏感的耳廓。
西尔维娅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如同倦鸟归巢般,下意识地找了个更舒服、更贴近他体温的位置,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一阵令人牙酸齿冷的可怕噪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路德维希揽着西尔维娅肩膀的手臂下意识地微微收紧,保护的姿态不言而喻,他那双原本盛满温柔的金色的眼眸在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如同鹰隼般精准地望向哨塔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荒原。“看来,有些不受欢迎的小东西,被这里的火光吸引过来了。”他的语气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隐隐透出一种被打扰了安宁的不悦。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几只形态扭曲可怖、双眼闪烁着疯狂嗜血红光的变异野狼,拖着它们那不断滴落着粘稠脓液的丑陋躯体,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哨塔破损的墙壁缺口处猛地冲了进来!它们的目标显然是篝火旁那两个散发着诱人生命气息的“猎物”。
西尔维娅几乎是在噪音响起的同一时刻便猛地睁开了双眼,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慌乱与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警惕。她甚至没有立刻离开路德维希那温暖安全的怀抱,只是慵懒地抬起一只空着的手,白皙的指尖在瞬间凝聚起一点极致深邃的紫色幽光——那正是她刚刚掌握不久的技巧,将体内毁灭之力极致压缩到极限的可怕形态。
而路德维希,更是连坐姿都没有丝毫改变,依旧维持着将西尔维娅半揽在怀中的姿势,只是随意地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对着那只冲在最前面的变异野狼,轻描淡写地虚空一弹指。一道无形却蕴含着磅礴龙威与法则力量的冲击波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击中了目标!那只看起来凶悍无比的变异野狼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身体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在一声沉闷的爆响中,化作了一团混合着碎骨与污血的血肉迷雾。
与此同时,西尔维娅指尖那点极致的紫色幽光也如同离弦之箭般无声射出,轨迹刁钻而精准,后发先至地命中了另一只试图从侧面阴影中扑向路德维希的变异野狼的头颅。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耳的声响,那点看似微不足道的紫光没入野狼头颅的瞬间,那只野狼庞大的身体就像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法则之力直接按下了“删除”键,从头颅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为最细微、最彻底的虚无尘埃,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连一丝血腥味或者腐臭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剩下的几只变异生物似乎被眼前这干净利落的杀戮方式彻底惊呆了,它们那被疯狂与嗜血占据的本就不多的理智瞬间崩溃,本能地停下了前冲的脚步,喉咙里发出充满恐惧的呜咽声,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看来你这位‘博学的学者’先生,身手还没怎么退步嘛。”西尔维娅微微侧过头,依旧舒适地靠在路德维希坚实的肩膀上,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精灵特有狡黠与促狭的笑容,对着那几只被吓破了胆的怪物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评价一场无聊的戏剧。
“彼此彼此,”路德维希低下头,看着她眼中那灵动狡黠的光芒,金色的眼眸中也清晰地映照出毫不掩饰的笑意与宠溺,“你的‘治愈术’,也确实越来越像某种……大规模定向清除型杀伤性武器了。”
他们的对话轻松写意,仿佛刚才他们联手解决的不是几只凶残嗜血的可怕怪物,而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几粒微不足道的灰尘。那几只残存的变异生物在两人那如同实质般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和隐隐透出的龙威面前,终于彻底丧失了所有勇气,夹着尾巴,发出一阵阵恐惧的呜咽,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地逃入了哨塔外更深的黑暗之中。
哨塔之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有篝火依旧不知疲倦地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焰在石壁上投下两人相依相偎的影子。路德维希没有松开依旧揽着西尔维娅肩膀的手臂,西尔维娅也心安理得地继续靠着他,仿佛刚才那短暂而血腥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经历过白天所见的压抑景象和夜晚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拉近了不少。
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靠近与依偎,更是灵魂层面无需言语的默契、全然的信赖以及共同面对危难时所建立起来的更加坚不可摧的契合。
“哀嚎森林……”西尔维娅再次轻声念着这个充满了不祥与悲伤的名字,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沉重与不安,只剩下一种冷静而锐利的决意,“听起来,那位枯萎与凋零之神在那里为我们准备的‘惊喜’,恐怕……不会太少。”
“无论他精心准备了什么,”路德维希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属于古老龙族睥睨万物的绝对自信与霸道,“我们都会一一‘笑纳’,然后……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怀中似乎因为安心而再次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精灵少女,那双深邃如熔金的眼眸中,流淌着如同最皎洁月色般温柔的光芒,也燃烧着冰冷而炽烈的战意。前方的哀嚎森林,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远古巨兽,正张开它那散发着浓郁死亡与绝望气息的巨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枯萎之神的阴影如同毒瘴般笼罩着那片被诅咒的土地,无数未知的危险与精心布置的陷阱正潜伏在每一个角落,等待着吞噬一切胆敢闯入的生灵。
但此刻,在这座荒凉破败的废弃哨塔之中,温暖的篝火旁那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却构成了一幅在末世背景下显得无比安宁和谐却又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画面。龙之誓约早已超越了单纯的责任与承诺,升华为了刻入灵魂融入血脉的,不惜一切代价的绝对守护;而那颗曾被“灾厄”阴影深深束缚的精灵之心,也终于挣脱了枷锁,正闪耀着属于变革之火与未来女皇的、锐利而璀璨的光芒。
他们将带着这份在荒原夜话与并肩战斗中愈发深厚、坚不可摧的情感羁绊,毅然踏入那片连风都在哭泣的、被绝望浸透的森林,去进行一场注定要惊世骇俗,甚至可能动摇神权根基的逆天狩猎。而此刻,从遥远的北方吹来的愈发凛冽的寒风之中,除了那些若有若无的属于枯萎神力的腐朽低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却带着极致冰霜与古老威严的龙族气息,如同潜伏在冰原深处的巨兽,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
前方的麻烦,显然并非只有枯萎之神一个。但这对于此刻心意相通、决心已定的两人而言,似乎……也仅仅只是让这场即将到来的、针对神明的狩猎游戏,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有趣了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