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乾温声问道,她没有立即拔剑挥向身后,因为她能确定,身后纠缠着她的存在,并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图。
只是一阴气浓重的鬼而已。
“不知。”
那声音,带着些许迷茫,又继续道: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奴家?”
“是遇害的新娘子吗?”
“……”
身后的声音选择了沉默,卫乾张嘴想要继续询问,就感到肩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低眸看向地面,那双红绣鞋也不见了踪影,再抬头,见到的则是易钰的那张脸。
“官爷,你往哪里走啊?”
似乎是目睹了她从失神到回神的全过程,出现在她面前的易钰抱着胸,语气带了些许调侃。
“黄小姐。”
既然易钰还维持着黄胭儿的人设,她也就没有理由破坏自己现在的官差身份。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后,能感受到衣物仍是湿淋淋的,再等她看向易钰身后,见到那是间没有灯光,似乎缭绕着黑气的客房,她算是彻底明白自己着了道。
看向身旁,窗户正敞开着,先前的雷声过后,外头已然下起大雨,风并不小,吹得窗纸哗哗作响。卫乾明白了,自己的衣物会沾湿,怕是就被这刮进这走廊的雨水染上,而非方才幻觉里见到的鬼物所为。
“怎么了?迷迷糊糊的,总不是想要住这里吧…呵,你确定要进去?”
易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像是在嘲笑她缉妖司任职多年,还能中了小鬼的阴招一样。
卫乾不甚在意,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一不小心着了道,那是件相当正常的事情。
“那全看小姐你的意思了。”
“算了吧,快些随我回房休息。”
“好。”
跟随着易钰向着廊道尽头亮着灯的客房走去,卫乾想着的,则是方才在一楼观赏的那场舞乐。
平娘子那番话,她实在不能忽视。
若是她的理解没错,这位话里别有深意的掌柜,是在暗示着她那领舞的翠儿姑娘不容错过。
可为何呢?
那姑娘究竟有什么不同的?
难不成她这副打扮具备混淆视听的作用,让平娘子以为她是男的,希望她能来寻欢作乐?
这是最不可能的猜测。
卫乾转而想起的,便是那如若仙曲般的剧目,居然能在阴气十足的鬼域上演出这般效果,她相信这会是破解此鬼域需要着重调查的方向。
【反正不知道要在这里停留几日,不妨再多看几回,细细观察吧。】
心中打定主意,卫乾便把念头放在了方才发生之事上。
若是她没有看错,自己见到的红绣鞋,应当是和几名新娘穿着的绣鞋别无二致,既然能在鬼域之中再度见到,就必然有不可忽视的猫腻。
指不准暗藏了某种牵连。
“想什么呢?”
易钰的声音让她从沉思中脱离,卫乾摇摇头。
“无事,无非觉得有些事情甚是蹊跷,不由多想了些,入了神。”
“既如此,那可要与我细细道来才是。”
见到易钰冲自己笑了笑就推开了房门,里头闫玉竹正在端坐着喝茶,她向她轻轻颔首就当是和这位大小姐打了招呼。
轰隆——
闷雷的声响有些清晰,耳畔已经远去的雨声似乎都清晰了许多。
很奇怪,卫乾突然发现,在这声雷响过后,自己抬腿的动作变得很慢很慢。
【我,这是…】
她张了张嘴,想要出声让易钰她们拉自己一把,可力量却在迅速流失,身子也越发不听使唤,先前失去的压在肩上的力量仿佛在此刻重新回来,且大了数倍。
【什么,情况?】
她感到自己的思维和身体一样迅速变得迟钝,一股清晰的无力感从心中升起,随即涌向四肢百骸。
一道平淡的没有多少起伏的男音,忽地在脑海之中炸响。
【切忌,人有三把火。头顶与双肩各一把,天灯为神火,阳气最盛。右肩疾煞火,左肩佞煞火,分别护左右身躯。
走夜路,遇见鬼怪切莫招呼。若要招呼,切莫回头,切勿抬头,也不要让它们有拍灭三火的机会,否则容易着了道。】
这是卫因在组建缉妖司之初,同她以及一众缉妖司干事征伐鬼王灰无极时说过的。
此刻,被她清晰地回忆起来。
一瞬间,她便感到头顶及身后,涔涔冷汗直流,一股强烈的恶寒,让她身子猛然一颤。
不是因自己双肩火焰已让那不知名的阴物给熄灭,而是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眼前的易钰的脚上,现在正穿着一双暗红色描金绣鞋。
“官爷,你要往哪去去?”
这声音越发空灵,带着阴冷和恶意,眼前哪是什么点亮灯火的客房,明明就是漆黑得无法看清究竟的诡异空间。
而冲她盈盈笑着的,是一穿着暗红嫁衣的新娘尸身,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很好看。
卫乾想起了翠儿。
那个领舞的姑娘,她很好看。
接着,那身披嫁衣之人,成了易钰的模样。
好看得不像样子。
再之后,是都城花魁那张艳丽娇媚的脸。
真奇怪,为什么她会想起来那个姑娘,看到她穿着嫁衣的模样?
可是很快,卫乾就发现,那位新娘的容貌清晰了许多,那好看的笑容不再明媚,显得很是勉强。
原来,那笑容是嘴巴被剪刀裁剪再用针线硬生生缝出来的,新娘的模样也并没有她幻想中的那般美好,她注意到了,这具尸体已被开膛破肚。
而女尸空洞的双目似乎泛着寒光,那是阴气浓郁到极致才会有的表现。
她在愤怒。
因为卫乾没有如她所愿那般迈入房间,悬崖勒马救了这个女人。
“去死吧!”
既然引诱不成,那就亲自动手解决。
女尸发出浑浊的声音,无数漆黑的怨气裹挟着她,模糊了她的形象,随后这团巨大的黑气从这被卫乾亲手打开的房间中冲向卫乾。
毫无防备之人,怎可能在这种冲击之下安然无恙?
卫乾很想采取行动。
只要自己拔出剑来,就能规避这样的攻击。
只要她摇晃铜铃,就能多少驱散这种阴邪,并唤来易钰。
可是,疏于防备带来的后果,就是这般轻易着了道后,死于非命的结局。
【可恶…】
她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谨慎的她,即使具备不俗的功力,也这般轻易地遭了黑手而难以及时反应过来。
【是那舞乐表演的缘故么?】
意识变得模糊之前,她有了这样的猜测。
随后,她就听见了更为清晰的雷声。
轰隆——
以及,鬼怪尖利的惨叫声。
……
“乾姐姐,乾姐姐!”
似乎意识的消失没有持续太久,仅是眼一睁一闭,卫乾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啧…”
“呼,看来是缓过来了。”
睁开眼,见到的是松了口气的闫玉竹,卫乾心中虽还带着迷茫,不过精神仍稍稍放松了些。
因为她看到了天花板。
那黑黢黢的模样,足以说明她还在廊道上,而非进了什么奇怪的屋子,身上不听使唤的感受也减轻了许多,手已经能够握住剑。
就是阴气入体的影响仍然强烈。
她没有着急起来,因而……
“带她回房,这里交给我。”
易钰那清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令她感到分外安心。
侧头看向她,能见到背负剑匣的少女仍是穿着那唯美的襦裙,只是此刻,她单手持剑,孤身站在不断涌出黑气的房间前。
阴邪,便不敢再往外流窜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