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扭头回顾的冲动，以防引起路人的侧目。

说实在的，林然是有些紧张过度。

总觉得自己正承受着来自某处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开始以此为前提行动。

可是啊。

一路走过，来往匆匆的路人实然并不如林然所想象的那样关注着他。

因此，林然所表现出的紧张，反倒成了吸引路人额外注意力的要素之一。

毕竟走在路上突然看到一个坠着头眼睛落在阴影中的阴暗高中生。

握着书包带的手还在抖。

正常人的反应都会下意识躲一下吧。

苏欣桐双手插在校服的裤兜里。

走在后面的少女得以充分观察林然。

这有点像在玩第三人称的游戏，对苏欣桐而言颇为新鲜——

所以也有一种可能，让林然紧张的视线来自于背后的幽灵少女。

想到这里，苏欣桐不由莞尔，插兜的手被她掏出来抚起自己的下巴。

逗小孩的感觉莫名有趣。

但是现在她的下巴没有胡茬了，摸起来滑溜溜的，感觉丢了灵魂。

苏欣桐放下手，不嘻嘻了。

走在前边的又转过一个转角，苏欣桐大步跟上后，远远看到熟悉的小院门矗立在不远处。

林然熟视无睹地继续走着，不曾注意。

少女的脚步猛地一滞。

记忆胶卷漫长尺度中的一角无法控制地舒展成一段仍未褪色的回忆。

苏欣桐、前林然的祖父林耀兴住在这座家属院，在这里，苏欣桐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十二年童年。直到初中后，苏欣桐才常住在父母家中。

即便如此，彼时的苏欣桐依然常常顺道去祖父祖母家蹭饭，偶尔住上一晚。

在高二之后的历史里，祖父本人于数年后一场大灾里，意外身亡。

祖母悲伤过度，隔年后亦去世。

苏欣桐看向林然的背影，少年低着头自顾自背着书包，一个劲地朝前走着。

只是发愣片刻，就和苏欣桐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此刻，林然对未来的这些一无所知。

苏欣桐不由得想。

林然的视角下，或许前不久才见过精神矍铄的两位老人。

他现在的脑海里，估计已经被苏欣桐身上的重重谜团占掉了大部分内存。

少女克制住转身走进家属院的冲动，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边的林然。

来日方长，不少这几天几月。

苏欣桐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事——

不是很重要，也和学习无关。

她想着，和林然前后脚走到了车站前。

林然寻了处空位坐下，还给苏欣桐留下一个角。

先前紧张兮兮的小登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在他心里，“带苏欣桐回家”被添油加醋成了什么样子，总之终于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

摁下开机键，“嗡”的一下又打断了坐在旁边的苏欣桐的思路。

少女有些恼意，扭过头恶狠狠瞪了林然一眼。

可林然根本没在看她。

自然没有接受到。

苏欣桐心头涌出无力感。

发不出声音这点，在沟通上还是太难受啦。

等一下，她想到哪儿来着？

哦，不能让林然太省钱，该省省该花花。

那要花在哪里呢？

是文具么……

苏欣桐低头，皱起眉头。

“呜——”刹车声。

由远及近，车轮轧过沥青，咔吱声又混杂一声悠长的“噗”，仿佛引擎喘出一口长气。

苏欣桐灵光一闪。

想起来了！

本来打算让林然这厮就近吃晚饭的！

结果少女中间在操场上被风吹昏了头，竟然把这件事给忘掉了：

少女匆忙地跟上上车的林然，手里还不忘掏出一张零钱，跟着丢下去——

当然，那张零钱出自林然牌印钞机。

苏欣桐无奈地瞅了眼努力往车后面挤的林然。

需要“下次再说”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一路无话。

老老实实假装在挤车的苏欣桐，最后径直穿过一通兵荒马乱的乘客，跟林然前后脚下车。

到这里，几乎只差几步路就能回林然和苏欣桐的家了。

和祖父家不同。

如果说因童年的缘故，祖父连带着其家都在少女记忆里镀上层金子般美丽的色彩。

对自己的家，苏欣桐的情感就要更复杂一些。

不过总归是到家了。

……

二十年足够一间房屋完完全全改头换面，苏欣桐乍一走进家中，陈旧感普遍而来。

一件件当下尚未更换的家具都在刺激着苏欣桐的记忆。

少女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回二十年前。

不对，就是穿越了。

还变成了做客的“外人”。

想到这里，苏欣桐释怀地笑了。

“呃，那个。苏欣桐同学你……也要衣服么？”

林然自己说出口都不太相信。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欣桐真的点头了。

少女比划两下，最终让林然帮忙，钻进林然的卧室里——

等到苏欣桐再走出来时，苏欣桐原先的校服被随意地甩到地上，取而代之的则是先前压在柜底，不小心买大的纪念T恤。

看清T恤的林然立马弯下了腰。

不只是因为大码的T恤依然被撑得可以看到少女的小腹，更因为T恤本身的内容：

T恤印的是二刺螈游戏的人物。

林然因为它没少被父母二老取笑过，给他留下了沉重的阴影。

苏欣桐盯着林然脸上不知缘由，反正就是羞耻得不行的红晕，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微甜。

她似乎要觉醒不得了的爱好了。

既然苏欣桐对林然知根知底。

那么选择这件T恤作为未来的“基础皮肤”其心昭昭。

赫赫，想不到吧。

未来的我早就战胜二次元羞耻了！

苏欣桐双手反撑在下半身稍紧的牛仔裤裤腰。

林然衣柜里百分之一百只有男款。

素日生活习惯收敛的他，可想而知除了换洗的校服外，没有多少可供苏欣桐挑拣的常服。

不想被校服继续磨下去的苏欣桐略过校服，上半身可选的还多一些，还有恶作剧的余裕。

这件牛仔裤勉勉强强。

还有点紧。

可苏欣桐没得选了。

于是少女简单考虑一下，选择了这件稍有点勒肉的牛仔裤。

林然悄悄抬头偷看一眼，便在这套勉强合身的装扮下勾勒出的曲线前败下阵来。

苏欣桐贴身的牛仔裤将原先被校服所隐藏的身材展示得淋漓尽致，而少女上半身恶作剧性质的白色T恤，非但没有影响小腹的魅力，反而在少女柔滑的肤质下衬出一块娇嫩欲滴的肉色，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视线的聚焦点。

小处男林然哪里近距离承受过这种考验

他埋头逃也似的躲进卧室。

留下还在乐呵着的苏欣桐一个人待在客厅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身凑出来杀伤力。

……

直到苏欣桐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

她数着墙上时钟里的分针一点点走过十个格子。

看向那扇禁闭的门

少女眼神随之慢慢犀利起来。

林然这小登，不会把她忘在外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