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朋友，却没有团体。
“哪个、苏欣桐同学，”林然小心翼翼地斟酌称呼，他有些好奇：“我准备回家了。”
一开始想叫大人，又觉得有些恭维过度，有可能反而会引起后者的反感。既然苏欣桐穿着校服，那么称她为同学就算犯错，也在可理解范围之内……
林然的千层饼思维没有传到苏欣桐脑袋里。
其实直接叫苏欣桐或者欣桐都行。
嗯。
但是苏欣桐没法出声，所以只点了点头。
下次再说好了。
不过在林然回家之前——
少女不假思索地从校服兜里左右摸索，最后掏出一张提前写好的纸片：
去跑步
苏欣桐一手握住把它展示给林然，一手遥遥点向窗外的操场。
意图很明显，操作很清晰。
给我出去跑步锻炼。
“嗯……我今天就跑吗？”
林然握紧刚拉好拉链的书包，迟疑地想要向少女申请宽限一天，后者学习一下午后已然有些头脑发涨
苏欣桐蹙起眉，以不容置疑的姿态轻轻比出一个五。
“呃，是五天后吗？”
林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直到他看见苏欣桐又伸出一个五以后，便把那一丁点侥幸扼杀殆尽。
林然举双手以示投降。
taffy投降喵，欣桐大人别加了喵。
苏欣桐轻哼一声，弓起腰，朝着林然毫不留情地踢出一脚。
理论上，这种粗鲁的动作很破坏美少女优雅的气质。
林然却莫名觉得有些亲切，升一点不反感。
甚至想多挨两脚。
他带着书包，一溜烟忘楼下跑远了，一点没考虑后边的苏欣桐能不能跟上来。
好在苏欣桐担心的“绑定”并没有要求自己必须要待在一定的范围里。
既可以轻松地走出教室，也不会被林然拖着到处飞。
除了和现实接触不良以外。
苏欣桐很自由。
苏欣桐一人独自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俯瞰楼下稀稀拉拉的学生们，看着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伸、纠缠在一起，宛如一丛丛并生的绿草。
不多时，形单影只的少年踩着轻盈的脚步迈进草坪里，向操场跑去。
林然果真是年轻的高中学生，青春的很，光用看就觉得那么有活力。
对比之下。
某人熟透得有点老。
苏欣桐只感觉自己的老人味都快冒出来。
上次跑步是什么时候来着……
一面歪头默默回忆。
苏欣桐习惯性得踏出不轻不重的脚步，绕进身边的楼梯间，穿过急匆匆下楼的学生。
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往楼下散步而去。
……
林然开始第二圈时，他才后知后觉地看见站到起点处的幽灵少女。
苏欣桐此时正伸着懒腰，舒展身体。
眯起的蓝眸对向远方的夕阳，沐浴在光线下的少女慵懒之余又添上几分神圣。
少年人遐想里的“女神”莫不如此。
林然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真实的一个人，竟然是只有他能看见的幽灵。
难不成真是他的幻觉？
苏欣桐见林然看过来，樱唇边浮起些许赞扬的弧度，轻轻点头。
少女轻飘飘地表明自己正在注视林然。
林然神色一凛，努力摆出了自认为潇洒的跑姿，就连脚下的步子都踩的掷地有力。
于是跑四圈就垮了。
没办法，林然现在的体力着实不行。
属于体育课能不上就不上的那种，空余时间也不多动，只想着写小说。
按理来说，林然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殊为不易。
苏欣桐琢磨一会。
林然平时的运动量都不大。
还是循序渐进一点好。
苏欣桐伸手把快要拖着脚往前走的林然召回来，让他放松之后和自己并排坐在一起。
“呜呼——”
林然大松一口气后便相当随意地在草坪上展开一个“大”字形，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苏欣桐则盘腿支起上半身，保留着前世的习惯。
自己起初还想掺和一下。
结果发现自己的“幽灵”体力条太过孱弱。
是的，苏欣桐先前没有跟上去，并不是耍大牌或是什么深意——
她是真的跟不上活力四射的高中男生。
也不知道为什么。
苏欣桐想到这点不由有些泄气，其他文学作品里的鬼啊幽灵啊，不是连热兵器都不怕么。
怎么到苏欣桐这里，连跑都跑不动。
生活不易，幽灵叹气。
“苏欣桐同学，呼、哈……还要继续跑吗？”
上气不接下气的林然貌似跑出了感觉，话语里隐隐有些期待。
但是。
苏欣桐摇摇头，帮林然踩上刹车。
今天光顾着自己爽了。
第二天上学迈不动腿就老实了。
“哦。”林然没有坚持，也不多说。
不知道这会的林然又在想什么呢，苏欣桐想。
年纪大了，自己的脑回路到底是和年轻版林然有点差距的，现在倒是还好。
等相处久了林然的性格发生改变之后，苏欣桐可能还真得认真揣摩少年的心思。
“躺够了就起来回家吧。”
苏欣桐随意地开口道。
过了会，身边没有传来反应，苏欣桐才想起来林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苏欣桐爬起来，在林然的面前比划了半天，终于让后者搞懂少女是什么意思。
“嗯？嘛……啊！”
林然恍然大悟。
“那苏欣桐同学，你也要回家吗？”
苏欣桐白了他一眼。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孤魂野鬼也要回家的？
“去你家。”
少女从另外的兜里，掏出了预谋已久的纸条。
苏欣桐的确也要回家。
她真的，很想念自己的家，那个夜深后会有人削苹果、翻电视，抓住他玩手机一顿骂的家。
而不是一间荡荡的屋子。
“诶！啊？”林然吃惊。
这不太好吧。
但是又好像有点合理。
放着苏欣桐在学校里流浪也不是个事。
“也、也行。”林然捏住衣角，磕磕绊绊地挤出一段长句子：
“那苏欣桐同学你别走丢了，我家，呃……还是有点偏的。”
林然话里透着紧张。
苏欣桐则完全可以理解。
前世，她到大学都没有邀请别人到家里做客过，至于大学后的客人，也都是些看望病人的亲戚。
于是少女风轻云淡地点头回应。
林然拾起书包，“带着”苏欣桐朝着学校门口走去。
他顺路从门卫那边取回了自己的手机。
学校对于手机查的很严，一旦在教学时间查出来基本上免不了叫家长再添上居家反思。
林然在这一方面还是很小心的——
起码高二的林然是。
苏欣桐站到了岗亭外，点着脚耐心地等着里面的林然签字找自己的手机。
不经意间，苏欣桐望向校门外的一条小巷。
在巷口的阴影里，一群穿着校服的流氓正“众星捧月”着一位衣着光鲜的女生。
嗯……不在一条路上。
面无表情，确认与自己无关的苏欣桐收回目光。
作为“林然”的幽灵，苏欣桐当下并不关心林然之外的事情。
“哦，来了来了来了！久等了！”
生怕少女不耐烦似的，林然冒冒失失地跑出岗亭，还顺路带来了背后警卫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苏欣桐哑然失笑，抬起食指指指林然身后。
反应过来的后者下意识“咳咳”两声，做出此地无银三百两性质的掩饰。
苏欣桐不担心警卫会发现什么。
或者说——发现了更好？
本应招徕周遭目光的出众少女，因而在嘴角勾起微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