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在哀嚎声中颤抖,混凝土碎块如雨点般砸落。我抱着昏迷的林星然冲向紧急通道,薛琳踉跄着跟在后头。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蓝丝已经爬满了半边脸庞。

"快!电梯井还能用!"我朝她伸出手。

薛琳却突然停在原地。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枪口颤抖着对准了我的眉心。

"林...夏..."她的声音里混着李教授的电子杂音,"看看...你多可笑..."

我僵在原地。薛琳的左眼还保留着清澈的琥珀色,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迹;右眼却已经完全变成了无机质的蓝色,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

"你以为...感情算什么?"她的嘴唇扭曲出李教授特有的冷笑,手指却拼命抵抗着扣下扳机的冲动,"这具身体...我改造了三个月...就为了此刻..."

林星然在我怀里微弱地动了动。我低头看见她脖颈后的植入体正在发光——那是父亲设计的阻断器,能暂时干扰李教授的控制信号。

"薛琳。"我慢慢放下林星然,向前迈了一步,"南山医院的樱花...还记得吗?"

枪口剧烈抖动。薛琳的左眼突然恢复清明,她趁机用左手抓住右腕,硬生生将枪口转向自己的太阳穴。

"开...枪..."她的声音像破损的磁带,在两种声线间切换,"他...在我小脑...植入体..."

整层楼板突然倾斜45度。我扑上前抓住薛琳的武装带,却被她猛地推开。在坠落的碎石间,我看到她右颈后的皮肤裂开,露出下面闪烁的蓝色处理器。

"多感人啊。"李教授完全控制了薛琳的声带,"要亲手杀死爱人?还是带着累赘一起死?"

薛琳的左眼突然淌下一行血泪。她的左手艰难地比出那个手势——拇指抵住太阳穴,四指张开如机翼。我们的暗号。

"砰。"她的嘴唇无声地做出口型。

我举起枪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记忆闪回那个雨夜,她在值班室给我泡的速溶咖啡;在避难所里,她偷偷省下口粮塞给我的能量棒;还有昨晚在别墅,月光下她欲言又止的眼神。

枪响了。

薛琳的身体向后倒去,子弹精准地击穿了颈后的植入体。蓝色液体像眼泪一样喷溅在倒塌的立柱上。她的嘴唇翕动着,最后吐出的字句混着血沫:

"...咖啡...太难喝了..."

我接住她下坠的身体,却听见李教授的笑声从大厦的广播系统传来:"精彩!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她的神经索已经连接整个系统..."

怀表的残骸突然发出刺眼金光。林星然不知何时爬到了主控台前,她苍白的小手按在DNA识别器上。整栋大厦的灯光骤然大亮,随后全部转为警告的红光。

"自毁程序启动"的机械女声响彻云霄。

我扛起薛琳逐渐冰冷的身体,另一只手抱起林星然冲向逃生通道。身后,李教授的意识在崩溃的神经网络中发出最后的嘶吼:

"你们...都会...成为新世界的...养料..."

101大厦崩塌的轰鸣声中,我抱着林星然跌跌撞撞地冲出浓烟。碎石像陨石雨般砸在四周,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划过我的脸颊,温热的血混着雨水流进嘴角。

"林夏!这边!"

陈志远的吼声穿透尘雾。他和陆远航架着昏迷的小宇,钟于正正疯狂地朝我们挥手。张薇的医疗包敞开着,里面的止血钳和绷带散落一地——显然她刚刚给谁做过急救。

"薛琳呢?"张薇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声音突然哽住。

我摇了摇头,怀里的林星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的白发上沾满蓝色黏液,脖颈后的植入体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

钟于正一把拉过我们:"先上车!整座城的丧尸都疯了!"

装甲车的引擎盖已经变形,挡风玻璃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我最后回望了一眼正在坍塌的大厦,恍惚间似乎看到顶层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蓝光中挣扎——那是李教授的意识体,被困在自我毁灭的神经网络里,永远重复着崩溃与重组的过程。

"他出不来了。"林星然虚弱地说,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领,"爸爸的程序...把他锁在79%的相似度循环里..."

一发火箭弹突然在不远处炸开。陆远航猛打方向盘,车子碾过几只扑来的丧尸。那些失去控制的感染者确实变慢了,但数量依然惊人。它们的动作不再协调,有些甚至开始互相撕咬。

"无线电通了!"钟于正突然大喊,"军方在城北设了隔离区!"

陈志远从车顶天窗探出身子,霰弹枪的轰鸣声中,他回头吼道:"坐稳了!前面有路障!"

我抱紧林星然,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薛琳的医疗包。指尖只触到冰冷的枪柄,和半块被血浸透的巧克力,那是她今早偷偷塞给我的配给。

装甲车撞开路障的瞬间,后视镜里的大厦终于完全倒塌。漫天尘埃中,数以万计的纸质文件如雪片般飘落——那是李教授三十年来的研究资料,现在全都化作了灰烬中的蝴蝶。

林星然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脖颈后的植入体发出尖锐警报。张薇扑过来检查,脸色瞬间惨白:"她在排出病毒!快拿隔离袋!"

蓝色黏液从孩子的鼻孔和耳朵渗出,却在接触空气后迅速氧化成无害的金色粉末。我用手帕擦拭她的脸,发现她的瞳孔正在恢复原本的深褐色。

"结束了。"她轻轻地说,小手贴上我的脸颊,"薛琳姐姐...让我告诉你..."

孩子的声音突然变成薛琳特有的温柔语调:"...咖啡其实是我故意泡难喝的...这样你才会记住..."

泪水模糊了视线。车窗外,飘落的灰烬与晨光交织成奇异的薄雾。在这座正在死去的城市里,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废墟之下,而另一些——比如79%的相似度带来的诅咒,比如那个关于咖啡的谎言——将伴随我们走向下一个黎明。

装甲车冲破最后的障碍,驶向北方那道微弱的曙光。后座上,小宇的呼吸渐渐平稳;而在我怀中,林星然沉沉睡去,她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黑色。

陈志远点燃最后一支烟,递到我嘴边:"抽一口?"

我摇摇头,看向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熊北市。在那片废墟之上,初升的太阳正将云层染成血色——像极了薛琳最后一次比划那个手势时,天际线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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