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剥落,蛛网悬梁,院中荒草没膝,不闻人语,唯有风过檐角的呜咽。
季白长下了车,打量着眼前景象,神色平静,未见丝毫嫌恶。
倒是跟在身后的福伯,看着这远比季家下人居所还要不如的破落院子,浑浊的老眼瞬间红了。
“少爷,这...这也太欺负人了!柳氏她们怎能如此刻薄!这地方哪里是人住的!”
季白长拍了拍老仆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福伯,此处甚好,清净。”
“您是季家嫡长子,就算...就算被逐出家门,也不该落到这般田地!这传出去,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往后可怎么立足?”
季白长淡然一笑,道:“福伯多虑了。世人眼中的荣辱,不过是一场空。我本就厌倦了那勾心斗角的府邸生活,此地反倒清净自在。”
说着,他迈步走入院落。
福伯跟在身后,一时无言。
他服侍季家几十载,如今老爷去世,嫡长子被逐,他这把老骨头又怎能不跟随?
只是这败落之景,实在令人唏嘘。
“少爷,老爷去世后,府上变故太多。柳夫人对您...少爷可有想过,或许该另寻出路?”福伯忍不住问道。
“福伯指的是?”
“城中王员外家有女,温婉贤淑,家世清白。若少爷愿意,老奴可去说媒。”福伯低声道,“季家虽将少爷逐出,但少爷乃嫡出长子,血脉尊贵,总有人愿结这门亲。有了外家支持,少爷或可...”
季白长失笑道:“福伯,我不打算靠联姻翻身。”
“那苏家小姐...”
“苏清瑶?我与她早已无关。”
福伯观察着季白长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老奴记得,少爷曾对苏小姐颇有情意。”
季白长沉默片刻,道:“人心易变,我已看透。”
福伯不敢再问。
“不必挂心。”季白长仿佛看穿了福伯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天色已晚,先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住下。”
福伯点点头,跟着季白长走向最破败的那间正房。
“少爷,”进屋后,福伯犹豫着,还是开口问道,“老奴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您既已被逐出季家,为何不离开此地,远走他乡?为何还要留在这城郊之地?”
这话说的倒是直白,只不过季白长知道,福伯没有恶意。
前世,福伯同样这般问他。
只不过当时留下,是因为自己还想着夺回季家的掌控权。
现在么.......
季白长拂去桌上灰尘,平淡道:“我在等一个人。”
福伯一愣:“等人?何人值得少爷如此等待?”
福伯,乃是季府唯一对自己忠心耿耿之人。
季白长也无需隐瞒,当下便实话实说。
“福伯,你可听说过道德仙宗?”
“道德仙宗?”福伯眉头紧锁,“可是那传说中的仙人?据说百年前曾有道德仙宗的仙人在这附近现身,救下满城百姓,后踏剑而去,再未现世。”
季白长点头:“正是如此。相传每隔百年,道德仙宗便会派人重返人间一次。”
“少爷莫非想…”
“入仙门,踏仙途。”
季白长正色道,“这才是我的路。”
福伯倒吸一口冷气:“少爷,那只是传说!多少人穷尽一生寻找仙缘,却只落得一场空。您怎能将身家性命,押在这虚无缥缈的传说上?”
“福伯,有些事,说与你听,你也不会信。”
福伯看着季白长的神色,不似说笑。
最终长叹一声。
“老奴只盼少爷平安。”
......
夜深了,破败的别庄中,只有一盏孤灯还亮着。
福伯躺在简陋的草榻上,听着外间踱步的声音,眉头紧锁。
他服侍季家几十年,看着季白长从嗷嗷襁褓长到如今的翩翩少年。
这少爷虽聪慧,却总是优柔寡断。
尤其在那苏家小姐面前,更是百般退让,任人摆布。
可如今,短短几日,少爷仿佛变了个人。
那眼神语气,行事作风,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影子?
想着想着,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少爷莫非被什么妖邪附身了?
想到此处,福伯冷汗涔涔。
当下,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仔细回想少爷今日神态言行,却又不似妖邪所为。
妖邪夺舍,必然会行迹怪异,不通人情。
少爷虽变化甚大,却是向着更加沉稳的方向转变。
如同一夜成长了数十载。
“罢了,罢了。”
福伯在黑暗中摇摇头,“少爷既有主意,老奴跟着便是。只愿老爷在天之灵,保佑少爷平安。”
思绪纷杂中,福伯慢慢合上了眼睛。
而在另一间屋子,季白长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
‘三个月后,便是师尊来此之日。’
‘必须在这三个月之内,将柳氏母子连根拔起,报了前世今生之恨,了却凡尘俗念,方能心无旁骛地踏上仙途。’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木盒,季白长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
他的母亲来历神秘。
直到他上辈子死后,也不知道究竟是何身份。
她在季白长幼年时便已离世,只留下了这个盒子。
前世,他浑浑噩噩,即便被逐出家门,也未曾想起这最后的依靠。
这一世,他不会再错过。
轻轻解开丝绦,打开盒盖。
没有金银珠宝,亦非法宝利器。
盒内静静躺着的,只是一卷泛黄的绢帛。
绢帛之上,墨迹古朴,笔力虬劲,开篇便是几个大字——东壁十二卷书。
此书详述阴阳循环、五行生克之道,理极幽玄,文辞却浅近易懂,相传乃是上古先贤观壁星运转,悟得的天地至理。
并非寻常的吐纳心法,而是一门夺天地造化的奇术。
依照卷书所载之法修行,可于体内凝练五行本源。
无论原本属性为何,最终将自身灵根化为五行圆融、相生不息的混元灵根。
要知道,寻常修行者,大多身具单一或驳杂灵根,修行之道便是择其一脉精进。
灵根越是纯粹,如天生的单一属性天灵根,其修行速度便越快,前途也越是远大。
可一旦修成这东壁十二卷书,便等同打破了这层桎梏。
五行皆备,生克随心,转化自如,其潜力之浩瀚,远非单一灵根可比。
季白长的心跳骤然加速,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前世他不知此法,拜入师尊门下。
纵有师尊倾力相助,可根基终究有所欠缺。
这一世,有此神功在手,他定能铸就无上道基!
那柳氏母子,那苏清瑶......
你们且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