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磨洋工一边期待着前线传来镇西军全军覆没好消息的别动队员们以隐蔽为由走了足足三天才离开卫阳军的绝对控制区,而就在他们刚刚深入梵登森林不到十公里,这支队伍里的绝大多数人就惊愕地发现自己被远征军一支埋伏多时的部队给包围了。
“这、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们之前从森林里撤出的时候这里还……”面对远征军黑洞洞的枪口一众兵痞目瞪口呆,他们都是在梵登森林跟远征军纠缠已久的游击队员,现在这帮家伙敢对自己认识的所有神明发誓,之前他们在梵登森林打游击的时候绝对没见过这支看着就十分不好惹的敌军。
“怎么了?”就在众人慌张不已的时候,那位跟他们一起摸鱼过来的北原副将现身了。
“头儿,我们被包围了!周围到处都是西方佬!”某个佰长声带颤抖地对副将报告道。
“嗯,所以呢?”北原副将平淡地反问道。
“什么所以不所以啊?头儿咱们得突围!”佰长直接给副将的淡定搞无语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这位老兄的沉稳还是痛骂对方的心大。
“为什么要突围?莫非你们觉得自己能打过他们?”副将无语地翻个白眼,伸手指向树林之中沉默不语只是锁紧包围圈的远征军伏兵。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投降?”佰长先是呆愣旋即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
“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我的建议是投降。”副将点点头。
“不是,头儿,您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您是他们那边的人……”最初还有点哭笑不得的佰长说着说着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好像联想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猜测。
“对,我就是他们那边的人,我们的队伍能被包围得如此严实就是因为我提前将行军路线透露给了人家,不然你以为这段时间我为什么坐看着你们磨洋工连点反应都没有?”副将好笑地看着神色惊恐的佰长和一众兵痞,这些天他心里憋着的窝囊气可算是撒出来了。
“头儿,原来您老是西方人的间谍?就为了诳出来我们这几个废物不值当吧?”欲哭无泪的佰长脑中都快出走马灯了,他们这些兵痞何德何能值得下这么大个套啊!
“如果光是你们这几条贱命当然不值当,可谁让你们的统帅就是个满脑子算计的抠门混账呢?”副将闻言耸耸肩膀,“说实话我还挺同情你们的,被上司像垃圾一样丢出来当敢死队这滋味儿不好受吧?你们当初选择参军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兵痞们没有吭声,不过从他们的表情和攥紧的拳头看得出来这些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货色此刻心情并不平静。
“我们镇西军也是一样的啊。”颇有些物伤其类的副将长叹口气,“我们在前线为了国家打死打活,后方那些混账却连我们的家乡都守不住,对了你知道侯城这个地方吗?”
佰长茫然地摇摇头,饶是他这个以擅长临机应变著称的老兵油子,此刻也被副将的突然跳反给震惊了。
“就是雁来关南边的第一座大城市,那里是我老家。”副将也不在乎他们知不知道只是自顾自地诉说着,“以前那地方是贩卖荒原奴隶的集散地,就连我家也是靠做奴隶生意发家的,但现在那里已经是荒原人的地盘了,不,准确点说那里是草原汗国的地界。”
佰长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副将,心想这位老哥不是因为被荒原蛮子注销了户口本才想要报复社会吧?那你有仇去找蛮子们报复啊,来折腾我们算怎么回事?
“你以为我家里被荒原人杀干净了?最开始知道老家沦陷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一眼就看穿对方在想什么的副将笑着摇摇头,“事实情况是那些荒原人非但没有动我的家人,甚至都没怎么动我的家产,他们现在还获得好好的甚至税率比北原王掌权的时候还低,只是不能再去抓荒原人当奴隶了得自己种地。”
兵痞们的嘴张得老大,不是现在连蛮子都这么文明了吗?这军纪听着怎么比我们卫阳军还好呢?
“从西方人手里收到家书的时候我就在想啊,这世界的真相跟我们了解到的东西到底是一回事嘛?会不会我们自以为生活在最古老最文明的地方,实际上我们才是最野蛮的那个?”副将脸上的笑容多出了一丝苦涩,“后来亲眼看着镇西军好不容易用命拼下来的土地因为后方那个暴君一纸政令直接反了三个郡,看到你们卫阳人趁火打劫要抢走镇西军来之不易的土地,这才让我认清楚了现实。”
“头儿,你别说了,这事是我们卫阳不地道……”此言一出兵痞们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相比起上面那些为了利益可以将厚颜无耻贯彻到底的达官显贵们,底层出身的士兵反而还都怀有一种朴素的正义感,尽管战场上弥漫的癫狂有时候会驱使他们犯下事后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暴行,但这些人绝对良心未泯。
“是啊,你们不地道,我们也没地道到哪儿去,所以大哥别笑二哥。”副将轻叹一声,“总而言之呢,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所谓镇西军被包围从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我们镇西军跟西方人早有密约,而你们的作用就是给我们的行动打掩护。现在我给您们两个选择,要么把我宰了然后被他们杀掉,要么跟我走把这场戏演完然后我放你们自由,现在你们可以开始商量了。”
说完,副将便找了棵树靠着闭目养神,一副无论你们怎么决定我都不再干涉的架势。
几名兵痞头子面面相觑,又凑在一起简单开了个小会。
所有人的意见都很一致,好死不如赖活着。从统帅将自己扔出来送死的那一刻起他们跟卫阳国就算是仁至义尽恩断义绝了,还提什么家国情怀只会让人觉得好笑,再说了他们这些人要真有那个情怀也不至于混到眼下的地步,大家就只是想在残酷的战场上活命而已。
当头头们将自己的决定说给部下们听时,向来闹哄哄的兵痞们这次格外沉默,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弥漫在队伍中的沉闷气氛,可又说不清楚这股子沉重感到底来自于何处,只是心里弥漫着某种仿佛要跟什么永别似的淡淡哀愁。
“做好决定了?”副将重新睁开眼睛,问道。
“决定了头儿,我们想活。”佰长走上前来,语气诚恳地说。
“行,活着好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副将的目光看起来似乎带着些欣慰,他越众而出朝着不远处默默包围着别动队的远征军伏兵比划出几个手势,然后那些军队便如同他们出现时那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林地中。
“头儿,这支军队到底什么来路啊,看着恁渗人呢?”小心翼翼地看着伏兵队伍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佰长才壮着胆子走上前来问道。
“怎么,之前没见过这样的军队?”
“绝对没有!”佰长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要真有这种鬼一样的军队投入战斗,在森林里的游击队早就被杀得渣都不剩了,我手下的斥候论本事在整个卫阳军里都算顶尖的,他们也是人家都突到脸上才发现我们被包围了。”
“连跟西方人正经打仗的你们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觉得只是全程做戏看热闹的我就会知道?”副将面色古怪。
“可你们不是跟西方人结盟了……”
“结盟?可别说那种没见识的玩笑话。”副将好笑地打断了佰长一厢情愿的说法,“咱们呐,不过就是人家手里随便摆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