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江湖客各自聚坐在朱家客店一楼,各自聊着此一次林老爷率众偷袭的古怪处。
要说偷袭,那为什么不带他们这些江湖人?
毕竟多少也算个帮手。
给他们留下了一个留守镇子,等待偷袭成功凯旋的任务,草草便将他们这一众人随便打发了。
大家都是初出茅庐的新锐江湖客,参与不上这种偷袭杀贼的事情,心里各自有些别别扭扭的。
有人还在聊着说着,有人则已然是在一楼的空地打了地铺,准备睡下了。
正这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众江湖客自然听着这马蹄声心内紧张,纷纷拿起武器观瞧来者。
见来者是周璇玑耶律盈宋绮言三人后,一众江湖客纷纷心内道着古怪。
只道是这三人为何各自一副紧张神情,好似有什么塌天祸事临头了一般。
周璇玑飞身下马。
连马都没工夫去栓了,直接纵身一步来到了店中。
在众人之前,她从怀中掏出了官身令牌,对众人朗声言道
“诸位江湖上的好汉。”
“我们真实身份是官家朝廷,汴洛府麾下的干员。”
“我是正八品武卫干员周萱,这位白衣少年是正三品司丞杨瑛杨大人。”
“我们秘密潜入定南镇,为的就是调查定南镇血丹一事。”
“林老爷,丰宁寺僧,山贼,乃是一伙!”
“妙云道姑,普善和尚两人就是他们所抓,眼下他们意欲二次屠镇,杀人灭口。”
“当下,林老爷将全部战力都引上了山,意欲一战葬送,要不了多久山贼即将来袭攻镇。”
“定南镇已经无法据守,当务之急,便是所有人立即撤离!”
周璇玑看着眼前一众听愣了的江湖客,旋即抱拳拱手,再番诚恳道
“诸位江湖上的豪侠好汉。”
“定南镇千余百姓,有被尽数屠戮之急。”
“此一次,算是我们汴洛府临时征调诸位。”
“待到全镇百姓安全后,我自当上表上司衙门,为各位表功。”
“赏银发放到各位手中,表功的官家信函发往诸位的师门以及故里。”
“唯今眼下,能救诸多百姓的,只有各位了。”
“还望诸位好汉高义,出手相助。”
周璇玑一番话,屋内的一众江湖客一时间好似炸了锅似的,人声噪乱。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质疑此事真实性的,追问详细的,怀疑周璇玑官身真实性的,以及心知险恶欲立刻就走的,一众江湖客人声嘈乱,直吵得整个朱家客店嗡嗡声音不绝于耳。
此时,率先站出来表示支持周璇玑的,是那些纯阳宫的道士。
“这位周姑娘。”
“你说我们妙云师姐还活着,而且就是他们所抓。”
“好,我们这九人便听你调遣,只求周姑娘事后务必救出我们师姐!”
道士们站了出来,紧接着其他人亦是纷纷站了出来,纷纷应下了当下这个火烧眉毛的差事。
点数下来,应下差事的人,有三十多人,这已然算是堪用了。
至于那些不愿意参与的。
这事情也强迫不来。
想走便走就是了。
周璇玑眼下招揽了这三十来人听用,刚想发号施令。
此时左右扭头,不见耶律盈人在哪里也不见宋绮言去了何处。
这时,听得朱家客店后店传来一阵叮叮当当金铁相交的声音,以及咔嚓咔嚓木器碎裂的声音。
不多时,只见宋绮言左右手拎着被打的满脸是血的朱老汉父子二人,从后店一道走了出来。
只见耶律盈抬手指着这二人,旋即道
“在山贼被第一次击退前,大家都是各自散开,或住空房,或住破庙。”
“山贼被第一次击退后,妙禅就叫我们所有人住了这个朱家客店。”
“这父子二人,就是妙禅的眼线。”
“当晚,妙云小道姑,普善方脸和尚,就是这两个人给妙禅通风报信的,方有此祸。”
“刚刚周萱当众演讲,这父子二人作为替妙禅留守静观事态的眼线,就想出去给妙禅通风报信,正好被我注意到,从而抓获。”
说着,耶律盈将朱家客店父子二人扔在了人群之中,交由众人处置。
一众道士前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时间恨的牙齿都要咬碎了,纷纷拔剑出鞘,乱剑刺死了这父子二人。
这父子二人,仿佛是此次行动的祭旗人似的。
众人乱剑杀了这两个妙禅眼线后,心思更定。
眼瞧这三十来人可用,旋即耶律盈向众人赶忙发布了当下的任务。
一众人纷纷环绕站在耶律盈三人周遭,耶律盈便随便点了十来个轻功好的人,当做第一队。
随即,他对第一队的众人言道
“诸位,你们轻功更好,身手也更好。”
“便由你们两人一组,散到定南镇的几个方向上去,实时检测山贼动向,有风吹草动,立刻轻功回来汇报。”
“现在就去,刻不容缓!”
一众江湖人领命后,纷纷道了声是,紧接着纷纷而出。
随即,耶律盈又看向了其他的江湖客,对众人言道
“剩下的各位,镇上只要是地主,只要能被人尊称一声员外的人,家家户户全部通知到。”
“无论如何,让这些人来朱家客店聚首。”
“想要动员起所有百姓,单靠我们这几十号人远远不够,必须要他们协助。”
“你们也是刻不容缓,现在立刻出发。”
“越能节省时间越好!”
这一众人听闻后,亦是各个领命,纷纷飞速窜出了朱家客店,往镇子上各个大大小小的地主员外家中飞奔而去。
前后两批人离去了。
朱家客店里,只剩下了耶律盈三人,一时间原本嘈杂的朱家客店竟在此时显得颇为安静。
周璇玑忘了眼黯然的定南镇大街,皱了皱眉,沉沉一叹,兀自道
“他们……”
“这种掉脑袋要命的活,就这么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全都答应下来了。”
“说实话我挺意外的。”
“这些毛头小子,毛头丫头。”
“到底是少年游侠,天不怕地不怕的……”
耶律盈闻言一笑,迈步来到了门前,手扶着门框,望着黯然的定南镇大街,沉沉道
“萱姐姐,以我来看。”
“那些揽了一身盛名,锦衣玉食坐在宅院里谈心性的所谓“豪侠”。”
“并非是侠”
“似他们这样,出身贫寒武功稀松平常囊中羞涩,却听闻百姓有难便义不容辞敢冒险敢趟水火的毛头小子毛头丫头。”
“才是侠。”
夜色。
渐渐被灯光点亮。
本来寂静黯然的定南镇。
此时先先后后的各处亮起了火光。
事态进展。
比耶律盈想象的要顺利一些。
那些江湖客,真的将一个个的员外地主纷纷召集而来了。
先先后后的,一队队家奴院工拥簇着各路老爷,纷纷汇集在了朱家客店。
一时间,朱家客店内人员尤其之拥挤。
待到最后一名出去找员外找地主的江湖人回来。
朱家客店已经快站不下人了,称得上是摩肩擦踵。
见此情况。
耶律盈只得走上二楼,站在栏杆前,与一众员外以及地主相互答话。
之所以这么顺利的就能召集到一众员外地主,其实还是有原因的。
先前林老爷去的时候,实在是太匆忙了。
就仿佛迫不及待的去送死一样,根本没有跟任何一家员外商量过,这就让各家员外心里犯着嘀咕。
故此,江湖客前来一说前后缘由,一众地主员外纷纷立刻前来。
耶律盈站在二楼走廊上,从头到尾的,仔仔细细的说了一番前后的详细。
这一番说下来,一众员外地主各自豁然明悟,只道是原来如此,一切如此说来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缘由。
眼下闹明白了,但如何撤退,怎么个撤法,又是当下的头等大事。
一众员外之中,一名姓李的中年药商最有势力,他手扶着须髯,旋即抬头看向二楼走廊上的耶律盈,沉声问道
“杨大人。”
“出定南镇,往定兴县城去的路有两条。”
“一条是官道大路,路途远,而且山贼土匪一堵一个准,附近深山老林地形险要,逃无可逃。”
“另一条,是旧道,舅公山中羊肠小道崎岖难走,财帛根本带不上,而且还会经过山贼大寨,早多少年都没人走过了,也就镇上老猎人知道在哪。”
“这两条路,都是死路,以杨大人之见,该怎么走呢?”
情况确实是这么个情况,一众地主员外附和了李员外后,纷纷将目光汇集在了耶律盈的身上。
耶律盈微微点了点头,旋即看向众人,应声答道
“在我的计划之中。”
“此次逃生队伍,分成两队。”
“一队,主要人员是老翁老妪以及残疾人,一部分敢死敢战的青壮和江湖客陪同,他们将携带全部人的财产,赶着牛羊骡马的板车,走官道大路,向定兴县行进。”
“二队,主要人员是孩子和年轻男女,随身不许带除了宝钞以外的任何财务,一切累赘东西都不许携带,以镇上老猎人为向导,以江湖人为护卫,走旧道,绕行山贼大寨,过舅公山,去定兴县城。”
耶律盈这计划一说出口,一众地主员外们好似炸了锅一般,纷纷的不认可。
各家先前抵御住了山贼和乱抢劫的厢兵,好不容易保护下了几代人传承的财产,眼下竟除了宝钞别的都不许携带,这如何能叫人接受?
而且,耶律盈这计划,看起来完全是让老人残废以及敢死者当幌子去送死,争取时间的,这与孝道也不和,实在难为常理接受。
眼下这番情况,耶律盈也早就有所预想。
他看着众人,旋即再道
“事实情况就摆在这里。”
“大道没有任何活路,想活下去,必须走旧道。”
“旧道山路崎岖难行,你难道背着一身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房产地契花梨太师金丝楠木拔步床爬山?”
“你说数代人的家业不忍毁弃。”
“那我问你,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山贼为何而来?不是图财,为的是杀人灭口,你们是定南镇本地人,你们的那些见闻威胁到了朝中僧党那些大人,他们要你们死,你们觉得可能存在花钱买命这一条道吗?”
“要么舍财,翻山越岭去逃命,要么舍命,守着数代人的财产,到咽气为止。”
“至于……”
“为什么让老人去当为大部队争取时间的。”
“我知道,诸位都是饱读圣人训诫的儒商,门前挂的是耕读传家。”
“但你们明白什么叫逃生吗?”
“逃生,是有取舍的。”
“我所规划的目的,为的是更多人活下去。”
“诸位。”
“倘若诸位想通了,认可我说的了。”
“还请诸位派遣自家所有的人手,去召集来能召集的全部镇民,到丰宁寺前聚首。”
“最多半柱香的时间,我们将不等没到的人,时间一到立即出发。”
“请吧。”
说罢,耶律盈做了个请的手势,迈步走下了二楼阁楼。
有人涌上来缠着耶律盈争辩,他也不想多费口舌和旁人辩经。
这种紧要关头还一口一个圣人训诫孝道人伦的人,实在是多余活着,他自然懒得管。
有自己想明白的,眼下已然出去做事了。
有还在纠结的,此时在和其他的员外激烈的争辩探讨。
或做事,或争辩,或辩经。
时间悄然而逝,半柱香的时间,正在不断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