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我说过，我家是重组家庭。”夏浪继续道。

确实说过。大概正因为说过，大家会觉得继续和他谈论家庭比较敏感，于是没再追问细节。于是自己不知道他有个妹妹。

“她对你……很重要吗？”凌夜辰问了个废话问题——又或者不是废话，她在试图把话题往某个方向带。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和她成为家人。”夏浪眼神阴郁地遥望远处的学校。

“丧尸危机爆发的当天，我已经做好家人去世的准备——你知道的，我自己都经历过濒临死亡的事情，也许比你们更看淡生死。但如果现在告诉我，我的家人还活着，我绝对会付出加倍努力去挽回她。”

凌夜辰记得夏浪有什么先天疾病，甚至上过手术台。他说的濒临死亡应该指这个。

一旁的牛小马握起双拳有些激动，“去救家人那绝对应该的！越是这种时候人命越珍贵。我马上去建议我爹组个小队去民族中学接应他们。”

凌夜辰心中一喜，但还是故作担心道：“他会愿意吗。”

“会的。”回答的人是夏浪，“你可能对牛警官有点偏见，但至少他不会不把生命当回事。”

大概是赵龙一行人里面有人去把牛警官叫来了，夏浪急匆匆上前，把刚刚从凌夜辰那里知道的事情跟警官说了。

警官皱了皱眉，“过了十天了。他们撑得住吗？”

“那个学姐身手很好，而且很熟悉各种求生知识，如果她在楼顶，她会想方设法活下去。”夏浪回答。

“如果我妹妹和她在一起，大概率也能活下来。而如果还有其他人……”

这是夏浪想表达的：学校里也许还有很多幸存者。

如果你认为生命很重要，那就应该去救人。

“你说你那学姐很厉害，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

夏浪相信牛警官其实已经拿定大半的主意，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想让附近的人听听。

“去年有个新闻您看过没有？一个民间的7人探险队，在横断山中成功发现一架80年前坠毁的盟军援华运输机残骸。

“可可姐就是探险队里最年轻的成员。而且是副队——一般副队负责殿后，可是给四五十岁的最有经验的老手预留的位置，却给了个刚刚成年的女生。”

周围空气里飘过一丝骤然的寂静，也许是些许惊诧情绪的分泌物。

“真的假的？”一旁的赵龙问。

夏浪想了想，又说：“她爹是寸雄。”

牛警官和赵龙对视一眼，“那没事了。”赵龙说，“老牛你还发誓一定要把他抓个现行呢。”

这个叫寸雄的人可是让当地不少警察头疼。他是个猎人——大概。

即使在全面禁止打猎的时代，边境地区依然有大量私人狩猎行为。

警方每年都疲于奔命地抓捕、阻止各种狩猎。

而那个名叫寸雄的人，几乎成了本地最有名的猎人，但却从来没被抓到过，或搜查出猎枪。这就是前面说“大概”的原因。

有关他打过猎的所有情报全是口头流言。

据说边境地区少数民族间一直流传着神秘的狩猎、侦查、反侦察技术，这是在现代以前，各部落间相互敌对时期逐渐发展起来的独门绝技。边境地区的部落在旧时代有相互猎杀，用人头祭祀的习俗，称为“猎头”，发展出对应的潜伏、猎杀技术也不足为奇。

“她如果能加入我们团队，一定会成为我们非常得力的同志。”夏浪继续说。他想救自己妹妹，但他必须从团队利益出发说话。

去救可可吗。凌夜辰回忆起那个精干的高个子少女。

自己曾经喜欢的女孩。

现在自己已经失去了身为男生去喜欢这个女生的权利了。

而如果直接转换频道去和女生搞百合？这算真正的百合吗？还是一个男孩子偷偷伪装成女生去百合？

问题再延伸：如果不是去喜欢女生，而是去喜欢男生……自己算不算是基佬伪装成BG战士？

真是的！这种问题怎么会有答案！

凌夜辰胡思乱想的当儿，牛警官和赵龙已经找上了另外两个人，简单交代了前往民族中学寻找幸存者的行动。

一个年轻人说自己也毕业于民族中学，很熟悉附近地形，于是他负责了驾驶任务。

从对话来看，他是个辅警。

原本牛警官和赵龙还有辅警1月12日那天晚上是在街上抓捕瘾君子，结果刚刚抓到一个就发生了只有电影里才能看到的事情。

既然要救人，面包车里就没带太多人——牛警官、赵龙，外加熟悉道路的驾驶员辅警小孙。这样面包车还能搭载至少5人。

但是夏浪凑了上前，“我也要去。”

即使和他关系不错的牛小马也不赞同：“你身体不好，去了干什么？”

12日那天晚上，牛小马接了父亲的电话，去路口给父亲捎带一包自制的包烧五花肉配紫米粑粑，以解夜间工作的饥饿，结果父子得以在灾难发生时相聚。

而当时夏浪正在附近吉他店里催单自己订购的外国吉他。

“如果她死了，我也要亲眼看一眼！”夏浪不容辩驳地坚持着。

“你冷静一下。如果她死了，她会变成丧尸群里不起眼的一个，你打算一个个去找吗？”牛小马依然拉紧他。

在小孙开来的面包车旁开始检查装备的赵龙也说道：“我们的枪也很少，就两把92式，十几发子弹，不可能把丧尸全杀了然后让你一个个去找你妹妹。”

夏浪有些彳亍，目光落在了凌夜辰脸上。

弱气的白发少女，自己素昧平生。却仿佛有种亲切感。

“你觉得呢？她还活着吗？”

凌夜辰总觉得他好像会看穿自己的秘密。

“如果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虽然有很多安慰近在嘴边，凌夜辰还是选择一个比较冷酷的说辞。

最终决定就三个人去民族中学侦查情况：如果有机会救下幸存者最好。否则简单搜查学校附近商店，就回来。

一切准备就绪，面包车启动，看门的人从门缝里检查外面街道上没有丧尸聚拢过来，马上推开门，面包车刚刚开出去，车声就吸引来了躲藏在路边角落里的丧尸，嗷嗷叫着朝汽车聚拢过来。

看门人急着拉上门，就在这时，一个白影从身边一闪而过，等看门人看清那是一个白发少女时，少女已经快步追上刚刚加速的车，一个前跳跃，有些出人意料地蹦起挺高，上半身趴在了汽车屁股上方。随后抓紧了车顶的行李架，把身体拉了上去。

“回来！”看门人喊了一声，但已经有两只丧尸转变目标，向铁门这边过来，他只好赶紧拉上门，按下门锁。

虽然面包车窗户紧闭，看门人还是能听见车里的牛警官在怒吼：“臭丫头！你在干什么！！”

面包车稍稍减速，但很多丧尸聚拢过来，而且停车场的门已经关上，于是只能二度加速。

带着车顶上这个临时加入的小乘客。

其实按理说，凌夜辰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她压根没这份胆气，或者说，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自己并不比夏浪强壮太多，去了应该也帮不了什么忙。

驱使她在最后瞬间突然跳上车的，是一种近乎突然爆发的幻觉。

她说不清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好像一团光在遥远的教学楼顶上乍泄，这光芒里有种“叙述”的东西存在，编织着陌生的语言，那种语言凌夜辰能听懂，虽然好像只有情绪：紧张、焦急，好像在呼唤援助。如此强烈，如同一个巨手攫取了自己整体的心绪，让自己一瞬间迸发出根本不正常的行动力，就为了去回应那个光芒的呼唤。

直到汽车在车厢里乘客的骂骂咧咧中再次发动，凌夜辰在骤然清醒，继而对趴在车顶上的自己感到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

我难道不能控制这个身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