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内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无形威压的余韵,每一粒尘埃都仿佛被那古老浩瀚的力量碾过,沉淀着令人心悸的寂静。壁炉里的金色火焰不安地跳动着,光影摇曳,映照着西尔维娅脸上那糅合了震惊、疑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的复杂神情。

路德维希那句带着奇异暗示的低语,像一颗投入幽深静水的小石子,在她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那擦过发梢的微凉指尖触感,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混合着硫磺与星辰寒意的古老龙息,让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猛地甩开这些纷乱而危险的思绪,强迫自己从那瞬间的怔忡中挣脱,重新凝聚起防御的姿态。月白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滑落肩头,紫罗兰色的眼眸毫不退缩地看向他,试图从那双深邃如古老星辰的金眸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有待商榷的期限’?”她重复着他的话,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冷静,却难掩一丝被看透后的恼怒,“所以,承认吧,路德维希,你这活了几千年的老古董。所谓的‘临时监护’,从一开始就是个精心编织的幌子,对不对?”

她向前微倾身体,精灵特有的尖耳朵敏锐地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呼吸,试图从那温和的表象下挖掘出真实:“你费尽心思接近我,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别用那些学者式的陈词滥调来敷衍我!”

路德维希不置可否,只是端起桌上那杯未曾动过的深红色浆果饮品,悠然走到窗边,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塔楼石壁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不断他那仿佛能洞穿时空的视线。

“目的?”他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在寂静中奏响的第一个音符,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或许是……对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感到无法抑制的好奇?毕竟,尘封的真相总比公开的谎言有趣得多。”

他转过身,倚靠在冰冷的窗棂上,壁炉的火光勾勒出他挺拔优雅的身影和完美的侧脸轮廓,银发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或许是……想亲眼见证一个牵动世界脉络的古老预言,如何在一个不情愿的载体身上,轰轰烈烈地展开?见证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流转着戏谑的光芒,最终落回到西尔维娅写满不信与戒备的脸上。“又或者……”他微微扬起唇角,那笑容温和却带着一丝狡黠,“只是单纯觉得,看着某个麻烦不断、精力过剩的小家伙,如何别出心裁地用‘治愈术’,一次又一次炸掉那些碍眼又腐朽的神殿,是件漫长生命中……相当不错的消遣。”

西尔维娅被他这番亦真亦假的回答噎得胸口一闷,这家伙总是这样,用最温文尔雅的姿态说着最气死人的话。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伪装和怒火,却又吝于给出任何确切的答案,让你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她正想凝聚起更尖锐的词语反唇相讥,将他那从容不迫的面具撕下一角,路德维希的眼神却倏然一凝。他放下手中的水晶杯,杯中红宝石般的液体微微晃动,映出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冽光芒。

“看来,”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但那双金眸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有些人并不懂得‘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的含义,也低估了这座塔楼真正的防御能力。”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仿佛在捕捉常人无法感知的细微波动。“他们去而复返了,而且……带了点不那么友好的‘新意’。真是缺乏想象力但又令人厌烦的固执。”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塔楼外再次传来异动,印证了他的判断。这一次不再是先前那种狂热信徒粗暴的砸门和声嘶力竭的叫嚣,而是一种更加阴险、更加具有侵蚀性的致命气息,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朽与怨毒混合的恶臭,仿佛无数冤魂在黑暗中低语诅咒,那味道甚至盖过了壁炉中燃烧的奇异火焰散发出的暖香。紧接着,塔楼厚重的石壁开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震颤声,墙壁上镶嵌的那些古老书籍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簌簌的轻响。

角落里那些造型奇特的收藏品——比如那个悬浮旋转的星象仪,以及水晶瓶中散发微光的奇异植物——也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抗议某种外来的侵蚀。一种针对建筑结构、甚至试图直接渗透空间屏障、污染内部环境的黑暗法术,正在塔楼外无声而恶毒地生效。

“啧,阴魂不散的苍蝇。”西尔维娅精致的眉头紧紧皱起,月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厌恶。她体内那股刚刚平复不久的不安分能量再次活跃起来,这一次带着明确的敌意与躁动,仿佛感应到了外界直指她的恶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外面那股力量充满了污秽与疯狂,其核心目标正是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她身上那被视为“灾厄”、令无数存在恐惧或觊觎的特异力量。这感觉让她既愤怒又疲惫,仿佛无论逃到哪里,这标签都如影随形。

“待在这里并不安全,他们似乎动用了某种……嗯,‘古老’且不计代价的追踪与侵蚀手段。”路德维希迅速做出判断,他走到书架前,指尖在一排看似普通的书脊上轻轻划过,似乎在读取某种信息。“这种程度的侵蚀性法术,就算是我,要完全隔绝也需要花费些功夫,而且必然会引发更大的能量波动,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到西尔维娅身边,动作不容置疑地牵起她的手腕。那触感微凉,如同最纯净的冰川融水,却带着一种坚实可靠的力量感,瞬间安抚了她体内些微的躁动。

“跟我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让人下意识信服的力量。

西尔维娅下意识地想挣脱,她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尤其是被这个意图不明的男人掌控。但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那份稳定而强大的力量,以及塔楼外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令人心悸的恶意波动,墙壁震颤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她最终还是抿紧了唇瓣,压下了反抗的念头,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向塔楼后方一处毫不起眼的墙壁。

路德维希另一只空着的手指在粗糙的石质墙面上快速划过几个复杂而古老的符文,指尖流淌着淡淡的银色光辉。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低沉嗡鸣,那面坚固的石壁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然后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通往未知黑暗的狭窄秘道。

秘道内吹来一股带着泥土和微弱星光的凉风,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走!”路德维希没有丝毫迟疑,率先侧身步入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同时反手轻轻一推,用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西尔维娅也带了进去。石壁在他们身后迅速而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塔楼内温暖的火光和外界那越来越猖獗的黑暗侵蚀。

秘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轻微而持续的风声从前方传来,指示着出口的方向。路德维希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即使在这样的完全黑暗中也步履稳健,没有丝毫磕绊,他拉着西尔维娅的手,步伐坚定而快速。

西尔维娅紧随其后,精灵族优越的夜视能力让她能勉强看清脚下凹凸不平的石阶和通道大致的轮廓。她能感觉到路德维希握着她手腕的力量始终稳定,既不过分用力让她感到束缚,也不会松懈让她在黑暗中感到不安。

他们快速穿行,通道蜿蜒向下,空气中的泥土气息越来越重,大约几分钟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如同萤火虫般的黯淡光芒。秘道的出口巧妙地隐藏在一片茂密纠结的灌木丛后,外面似乎是一片荒废已久的区域。

刚一踏出秘道,尚未完全适应外界稀疏的月光,西尔维娅立刻感觉到数道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般,瞬间锁定了他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以及更加浓郁厚重令人作呕的黑暗能量气息,仿佛这片废墟本身就是一个正在呼吸的邪恶生物。

这里似乎曾经是某个小贵族的庄园,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比人还高的野草,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显得格外阴森恐怖。“看来,他们预判了我们会从这里出来。”西尔维娅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变异的生命魔力悄然聚集在指尖,月白色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紫罗兰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潜藏的阴影。

路德维希松开了她的手腕,向前一步,将她略微护在身后,这个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是本能。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些影影绰绰、隐藏在废墟和草丛中的人影,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不止是预判,更像是一种精准的……追踪。”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分析着什么,“他们似乎掌握了某种能够直接锁定你独特能量本质的方法,绕过了我设置在塔楼周围的常规屏蔽法阵。”

他的话音未落,黑暗中猛地爆发出数道漆黑如墨、凝练如实质的能量箭矢!这些箭矢悄无声息,速度快得惊人,箭身上缠绕着扭曲的符文,散发出足以侵蚀灵魂的恶毒力量,其目标明确无误——直指被路德维希护在身后的西尔维娅!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些疯长的野草如同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猛地活化过来,化作无数坚韧而布满倒刺的藤蔓,如同蟒蛇般迅猛地缠向两人的脚踝和小腿,试图将他们死死困在原地。

“小心!”西尔维娅反应极快,甚至在路德维希出手的瞬间之前,她白皙的双手已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但这一次,那光芒不再是纯粹温和的治愈之力,而是带着一种仿佛要将生命本身逆转的扭曲感和毁灭意味,光芒边缘甚至隐隐透出危险的银灰色电弧。

她低喝一声,蕴含着庞大变异生命能量的白光如同决堤的潮水般,以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那些漆黑的能量箭矢在接触到这毁灭性白光的瞬间,便发出尖锐刺耳的“滋滋”声响,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水,箭身上的黑暗符文迅速崩溃,箭矢本身则如同冰雪消融般快速溃散、湮灭。那些疯狂生长的藤蔓在被白光扫过的刹那,也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迅速变得枯萎、焦黑,最终化为飞灰,失去了所有活性。

“用治愈术反击?!扭曲生命本源的力量!果然是异端!是必须被净化的灾厄!”一个沙哑而充满刻骨怨毒的声音,从不远处一堵坍塌的断墙后传来,声音中充满了对西尔维娅力量的恐惧与憎恨。借着月光和西尔维娅法术散发的强烈余晖,可以看到五六个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污泥与血迹的黑色斗篷的人影,从废墟的阴影中踉跄现身。

他们正是之前围攻塔楼的那些微光之神的狂信徒,但此刻,他们身上的气息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疯狂,每个人的眼睛都泛着不正常的猩红光芒。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扭曲蠕动的黑色纹路,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皮下游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被某种强大黑暗力量深度污染、几乎不成人形的恐怖气息。

领头的赫然是之前的那个狂信徒队长,他此刻的状态最为凄惨也最为可怖,半边脸颊几乎腐烂,露出森白的骨头。他高高举起一只干枯扭曲的手,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散发着浓郁粘稠黑气的神徽——那原本是属于【微光之神】、象征着希望与慰藉的神圣徽记,此刻却被玷污得面目全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绝望与恶意。

“伟大的黑暗终将吞噬一切虚伪孱弱的伪神光芒!而你,精灵!”他用那双疯狂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西尔维娅,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你这亵渎神圣、扭曲生命之力的灾厄之女,将成为吾主降临于世的最好祭品!你的力量,你的灵魂,都将滋养这片被遗弃的土地,迎接真正永恒的黑暗!”

他狂笑着,高举那枚被深度污染的神徽,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地吟诵起一段古老而邪恶的黑暗祷文。随着他的吟诵,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污秽、更加充满死寂与绝望的力量开始在他周围疯狂聚集,甚至引动了这片废弃庄园深处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气。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断壁残垣之间,空气扭曲,浮现出无数个半透明的、带着痛苦与哀嚎表情的虚影。那是被长久束缚在这片土地上的、属于庄园旧日居民与仆役的残魂,他们在生前或许遭受了不幸,死后又被黑暗力量禁锢奴役,此刻被那狂信徒以邪法强行唤醒并驱使,化作了失去理智、只知攻击的怨灵。

这些怨灵发出能穿透灵魂的尖啸,带着浓烈的负面情绪和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扑向西尔维娅和路德维希。

西尔维娅脸色微变,这些怨灵虽然单个实力并不强大,更接近于纯粹的负面能量集合体,但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它们散发出的那种绝望、痛苦、怨恨的负面情绪洪流,如同冰冷的毒针,不断刺向她的精神识海,对需要精细操控能量的施法者有着极大的干扰。她再次催动体内的变异治愈术,试图用那毁灭性的生命能量直接“净化”或者说“抹除”这些怨灵。

炽烈的白光再次爆发,如同小型太阳般照亮了这片阴森的废墟。靠近的几只怨灵在接触到白光的瞬间便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形变得稀薄、扭曲,最终被强行震散。然而,她的力量似乎对这种纯粹由负面精神能量构成的存在效果有限,并不能像摧毁实体攻击那样彻底湮灭它们,更像是暂时驱散,很快又有更多的怨灵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看来,光靠‘净化’是不够的。”路德维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依旧保持着那份独特的平静,仿佛眼前的怨灵狂潮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麻烦。他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如同最精准的钥匙,试图开启她力量中更深层的奥秘。

“你的力量,本质是生命,是‘存在’本身。试试剥离它们的‘存在基石’,而不是徒劳地试图去‘治愈’或者‘抹除’它们早已扭曲固化的‘形态’。”

剥离存在基石,而非治愈扭曲。这句话如同晨钟暮鼓,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轰然敲响,震散了长久以来因“灾厄”之名而产生的自我束缚与迷茫。

她不再试图用生命能量去“对抗”或“净化”那些怨毒,而是将意识沉入自己力量的本源,去感受那股既能创造也能毁灭、如同宇宙初生时混沌一体的原始力量。这一次,她选择引导的,是其中代表着“终结”与“归无”的一面。

自她白皙纤细的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先前那种刺眼却带着某种“修正”意味的白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银灰色光晕,它并不炽热,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虚无寒意,所过之处,连空气似乎都稀薄了几分。

这银灰色的光晕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温柔地、却又无可抗拒地“拂”过那些前仆后继扑来的怨灵。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刺耳的尖啸,那些由纯粹负面情绪和残魂碎片构成的怨灵,在接触到银灰色光晕的瞬间,就像是被投入虚无的画作,其“存在”本身开始迅速褪色、消散。

它们扭曲的形态先是变得模糊,继而透明,最后彻底化为虚无,连一丝能量残渣都没有留下,仿佛它们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那感觉,不像是被毁灭,更像是被宇宙本身彻底“遗忘”和“抹除”了痕迹。

西尔维娅微微喘息着,感受着体内能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流淌,这种“剥离存在”的运用,比之前的“净化爆破”消耗更大,对精神的控制要求也更高。但同时,一种奇异的掌控感和明悟感油然而生,仿佛她终于触碰到了自己力量真正核心的一部分,那部分一直被她恐惧、排斥,却又蕴含着无穷可能性的力量。

站在她身前的路德维希,金色的眼眸深处清晰地映照着那片正在扩散的银灰色光晕,以及怨灵无声消散的景象。他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带着赞许与欣慰的弧度,如同冰封万年的冰川悄然融化了一角,虽然转瞬即逝,却足以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温暖了几分。

“看,并没有那么难,不是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笑意,传入她的耳中,“你天生就掌握着‘存在’的两极,维系与终结,如同龙族掌控时间与空间,只是需要找到正确的钥匙去开启它。”

对面的狂信徒们则完全陷入了震惊与恐惧之中。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以巨大代价召唤出来的怨灵大军,在那种诡异的银灰色光芒下,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被轻易抹去,连一丝挣扎都做不到!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见过强大的圣光净化,见过狂暴的元素毁灭,但从未见过如此彻底、如此……“干净”的湮灭方式!这根本不是凡人或者普通异端能拥有的力量!

“不!不可能!这是什么邪术?!”那领头的狂信徒队长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眼中最后一点理智似乎也被这超乎想象的景象彻底摧毁。他更加疯狂地催动手中那枚被污染的神徽,黑气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缠绕在他干枯的手臂上,让他发出痛苦而亢奋的嘶吼。

“黑暗永在!吾主之力将吞噬一切!”他猛地将神徽按向自己的胸口,那枚残破的神徽瞬间融入他的身体,他全身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膨胀,身体也开始发生恐怖的异变。他的身形拔高,肌肉虬结,皮肤变得如同焦炭般漆黑坚硬,背后甚至撕裂开一对由浓稠黑暗能量构成的、扭曲不堪的蝠翼,整个人化作了一个散发着浓烈硫磺与腐臭气息的半人半魔的怪物。

这显然是一种饮鸩止渴、燃烧灵魂换取力量的禁忌转化,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作为人的身份,成为了黑暗力量的傀儡与容器。“死吧!异端!”转化完成的怪物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猛地扇动背后的黑暗蝠翼,带起一阵腥臭的狂风,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般,挟带着无可匹敌的冲击力,直扑西尔维娅而来!

他那变得如同钢铁利爪般的手掌上,凝聚着足以轻易撕裂岩石的黑暗能量,目标直指西尔维娅的心脏!这一击的速度和力量,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攻击,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疯狂与决绝!

西尔维娅瞳孔骤缩,刚刚施展完大范围的“存在剥离”,她体内的能量尚处于短暂的空窗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层级陡然拔高的致命扑杀,她几乎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站在她身前、仿佛只是个优雅旁观者的路德维希,终于动了。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左手,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要掸去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然而,随着他这个简单的动作,一股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浩瀚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汐般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弃庄园。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迟滞,连夜风都停止了吹拂。

那气势汹汹扑来的半魔化狂信徒,身形在距离路德维希后背还有数米远的地方,骤然僵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他脸上那疯狂扭曲的表情凝固,眼中爆发出极度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连同体内那刚刚获得的、自以为强大的黑暗力量,都在那股无形威压下寸寸崩解,如同沙堡般瓦解消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夺目的光效,路德维希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银发在静止的空气中微微飘动。他那双金色的眼眸淡漠地扫了一眼身后那个正在从内到外彻底崩溃消亡的怪物,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聒噪。”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言出法随、裁定万物的绝对力量。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半魔化的狂信徒连同他体内汹涌的黑暗力量,以及那枚早已扭曲的神徽,彻底化为最细微的尘埃,被一阵突兀出现的微风吹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其余几个尚未完全转化的狂信徒,目睹了这如同神罚般的一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试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然而,路德维希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几道无形的束缚便如同精准的锁链般缠绕住他们,将他们牢牢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脸上充满了绝望。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从狂信徒变身扑杀到彻底湮灭,不过是短短数息之间。西尔维娅甚至还保持着防御的姿态,怔怔地看着路德维希那依旧挺拔、仿佛从未移动过的背影,以及他身周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威压。

他……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存在?这种力量,早已远远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甚至比她感知过的那些残存神力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令人敬畏。

路德维希缓缓转过身,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他又恢复了那副温和优雅、仿佛人畜无害的学者模样。他走到西尔维娅面前,金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审视,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感觉如何?”他问道,声音温和,仿佛刚才那个弹指间抹杀强敌、威压天地的存在只是她的错觉,“第一次主动引导‘终结’之力,身体和精神的负荷应该不小。”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去碰她,只是虚抬着,掌心向上,一团柔和而温暖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淡金色光芒在他掌中凝聚,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气息。“需要补充一点能量吗?纯粹的生命源能,没有经过任何‘变异’。”

西尔维娅看着他掌心那团纯净温暖的光芒,又看了看他那双深邃如古老星辰、仿佛能洞悉一切秘密的金眸,心中的震撼与疑惑如同翻腾的巨浪。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有太多问题堵在喉咙口,反而不知从何问起。

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强自压下心头的悸动,挺直了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没事。只是……有点脱力。”

她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看向那几个被禁锢在原地、如同雕塑般无法动弹的狂信徒,转移了话题:“他们……怎么办?还有,他们是怎么追踪到我们的?”

路德维希收回了手掌,掌心的光芒也随之消散。“追踪的方法,我已经大致清楚了。”他走到一个被禁锢的狂信徒面前,指尖在那人破烂的斗篷上一拂,拈起一小撮几乎看不见的、散发着微弱黑暗气息的灰色粉末。

“一种以燃烧残魂为代价制作的追踪粉尘,通过之前在神殿废墟的接触,沾染在了你的衣物或能量气息上。”他将粉末在指尖捻散,语气平淡,“很恶毒,也很……古老的手法,看来这些残存的信徒背后,或许还牵扯着某些更深层、更古老的东西。”

他看向西尔维娅,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至于他们,”他指了指那些满脸惊恐绝望的狂信徒,“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交给当地的治安官处理太过麻烦,而且可能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话语的内容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至于你想知道的……关于我,关于你的力量,关于这个混乱的时代,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谈。”

他微微侧身,示意离开这片充满了血腥与黑暗气息的废墟之地。“但现在,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这场小小的骚动,恐怕已经惊动了一些不该被惊动的‘邻居’了。”

远方的夜空中,似乎隐隐传来某种更加强大的、属于秩序维护者的能量波动,正朝着这个方向快速接近。而更深沉的黑暗里,是否还潜藏着其他窥视者,谁也无法确定。

西尔维娅看着他伸出的、示意同行的手,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依赖,好奇,警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保护的安全感。

她知道,跟随这个男人,意味着将踏入一个更加广阔、更加危险,也更加波澜壮阔的世界,充满了未知的秘密与挑战。但不知为何,在经历了今晚的一切后,她隐隐觉得,或许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找到关于自己“灾厄”身份的真相,以及掌控自身力量的真正道路。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将残存的疲惫与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抬步跟上了他从容不迫的步伐。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再次融入夜色之中,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废墟,以及几个即将被遗忘在黑暗中的绝望灵魂,见证着这场由“治愈”引发、以“存在剥离”和绝对力量终结的冲突。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