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很饱满。

艾德里安光着膀子,站在埃琳娜家的小菜园里,手里握着一把锄头。

他低着头,像个老农一样一下一下地翻着土,动作缓慢,却不敷衍。

他学过一点农学,也干过几天田活。

但真要说起来,只是几天而已。

只是几天而已。

他抹了把汗,锄头随手插进土里,腰没直起来,先叹了口气。

“明天雇个人吧……”艾德里安喃喃自语。

不是身体撑不住,也不是“少爷病”作祟,只是太多要花精力的事情了。

艾德里安又动了两锄头,然后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天。

“其实……这地,隔几天不耕,也死不了人吧。”艾德里安说。

可埃琳娜很固执。

她认死理,田地不能歇,人也不能歇。

如果不是艾德里安把话说到不能再软,今天躺在床上刚退烧的寡妇,说不定已经下地干活了。

艾德里安又叹了口气,把锄头重新举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细细的脚步声。

“哥哥!”诺亚抱着个小碗,顶着阳光一路跑来,“该给妈妈熬药了!”

“好。”艾德里安擦了擦汗。

他拎起衣服套上,朝屋子走去。

……

厨房里火正旺。

艾德里安把药汤放在灶上,又在案板前摆好食材,鸡蛋、野菜、两块熏肉。

起初他只用给自己做饭,伊莉西亚基本就是蹭几口就好了。

现在他得伺候七张嘴:病着的埃琳娜、诺亚、伤得半死的莉莉丝,还有安妮、琉娅和伊莉西亚。

他是个坚强的男孩,他撑起了这个家。

艾德里安切完最后一块肉,洗了手,朝厨房外看了一眼。

“琉娅。”他喊道,“帮我看着锅,我去看看夫人。”

……

埃琳娜的房间很静。

“药在熬了,琉娅在看着。”艾德里安站在门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有礼有节,“我来看看你。”

埃琳娜靠在床头,被褥堆得厚。她脸色还是白得像纸,但眼神比前些日子清亮些。

她看着他,唇角动了动,没说话。

“今天感觉怎么样?”艾德里安问。

“还好……”埃琳娜说。

“再过一天你就可以下床了,但不能干重活。” 艾德里安说。

埃琳娜看着他,神情有点复杂。

以前她觉得这个青年冷,礼貌得像套了层壳子,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经过计算一般。

就像,一个伪君子。

可现在这副满身尘土、下田干活、还得一边熬药一边做饭的样子……她开始觉得这个青年不一样了。

像个善良又坚强,心里很干净的人。

“谢谢你,大人。”埃琳娜说。

“夫人,你是病人,我照顾是应该的。”艾德里安顿了顿,朝门外看了一眼,“还要感谢你愿意让那个受伤的孩子呆在这里。”

“小事罢了……”埃琳娜说,“我一直都觉得她们很可怜,只是我……没那个力气帮。”

“有心就够了。”艾德里安站起来,整了整衣领,“等会儿喝完药,我让诺亚给你端食物来。”

埃琳娜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眼里浮出一层暖色。

外面,厨房里传来安妮惊叫:“诺亚你别碰锅!”

艾德里安翻了个白眼,起身行了个简单的告辞礼,然后转身离开。

门轻轻带上了。

埃琳娜望着那扇门,手指抓着被角,嘴角竟然浮出一抹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浅笑。

“要是诺亚将来也能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就好了。”埃琳娜低头自语着。

不是说非得要多高贵多能干,只是要像艾德里安这样,关键时刻把责任扛起来,不会让人觉得世界一塌糊涂的时候,连个可以依靠的背影都没有。

想着想着,埃琳娜的嘴里忽然冒出来一句荒唐的话:“如果我年轻个几岁……如果在最难的时候,遇见的是他,而不是……”

埃琳娜止住了。

不是不敢说,而是没必要再说。

埃琳娜知道,艾德里安并非笼中之鸟,而她自己这一生能再承受的感情,恐怕也已经不多了。

但人总是要做梦的,就算只是几秒钟,也像被水洗了一回。

“真傻。”埃琳娜轻轻拍了自己一下,让那笑意赶紧退回去。

……

厨房。

艾德里安走过去看了眼锅,药汤的颜色还没变。

“等颜色变了,就可以盛出来。”艾德里安说。

琉娅点点头,刚要问莉莉丝的情况,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医师,伊莉西亚姐姐要你去一下。”

是安妮。

安妮这几天和琉娅一样,都帮着照看其他人。

她们两个人在家务事方面还算干练,要是能下地就更好了。

不过也是怕村里人看见,所以只能将安妮和琉娅留在屋内。

琉娅自己身上也带伤,但这姑娘恢复得快。

艾德里安顺着楼梯往上走。

……

门推开,伊莉西亚半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眼神疲惫。

她的头发刚洗过,披着,带着一股草木清香。

自从上次在破屋身体过载,伊莉西亚就浑身无力。

“你来了。”伊莉西亚有气无力地说。

“又渴了?”艾德里安问。

“不是。”伊莉西亚摇头,语气虚弱,“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艾德里点头。

“我们不是说好了……”伊莉西亚咬了咬唇,“你的血,只给我一个人喝的?”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

“我没有给别人啊,我那是被割伤的。”艾德里安说。

“骗人。”伊莉西亚冷下脸,“那个羊角女孩和我说了,说你划破自己的手指……”

“那是紧急情况。”艾德里安解释到。

奇怪。

艾德里安看伊莉西亚还是一副厌世少女的样子。

好像没什么不正常的。

“你是情感恢复了?”艾德里安试探性地问。

“没有。”伊莉西亚声音凉了下来。

她翻身,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艾德里安看着她的背,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医师!医师!”

楼下琉娅的声音又来了。

艾德里安起身走到门口,刚要开门——

“我是不是伤得最轻的那一个?”伊莉西亚突然开口问。

艾德里安回头,走回床前,在她旁边蹲下。

“你没受伤,伊莉西亚。”艾德里安说,“你只是力量透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是吗?那你走吧。”伊莉西亚又把头扭到一边。

艾德里安站起身,眯了眯眼睛。

玛德,莫名其妙的……

艾德里安心里浮现出一丝丝担忧。

伊莉西亚自从变成邪种之后,从来不会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除非是艾德里安用喂血为报酬,让伊莉西亚帮助自己复盘,理清思路时,她才会表现得很有好奇心的样子。

……

琉娅已经站在走廊口。

“莉莉丝的伤口……”

“走吧。”艾德里安点点头。

他跟着琉娅走进房间。

莉莉丝躺在床上,侧着身,睡得很沉。

她的呼吸均匀,面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

艾德里安解开裹布,轻轻卷起她侧腰的衣物。

那伤口已经愈合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

“没发炎,血色也正常。” 艾德里安俯身检查了一会,“她恢复得比我预期快。”

“她睡得不多。”琉娅小声说,“晚上老是惊醒,好几次抓着床单不说话。像在做噩梦。”

“这很正常。”艾德里安重新缠好布,“给她一点时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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