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间先前糟了厢兵掠杀的富户大员,眼下此处是林老爷的居所。
门口把守着精锐的家丁,此处的院墙也得到了修缮,出来的家丁亲仆不断。
正屋厅堂,主位之上,林老爷端坐其上,正饮着茶,与丰宁寺的方丈妙禅谈笑些不打紧的趣事,看得出来两人都是心情颇佳。
正这时,一名小厮进得屋来,跪倒禀报。
“启禀老爷。”
“万佛宝刹的僧人求见。”
林老爷微微点了点头,与妙禅和尚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一旁的妙禅道了声佛号,呵呵笑道
“那便请这位来自万佛宝刹的小师侄进正堂说话吧。”
后者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多时,只见那先前在朱家老店立了誓的方脸僧,阴沉着一张脸,皱着眉头,一路快步而入。
方脸僧一路到了正厅,抱拳拱手下跪向林老爷,旋即道
“小僧见过林老爷。”
“林老爷,眼下山贼不断入镇刺探,看来山贼攻镇迫在眉睫了。”
“不知林老爷可有甚对策?”
“倘若是需要什么冲锋陷阵,险之又险的事,便交给小僧来便是。”
“小僧定然不负林老爷所望,定当毅勇杀贼,有进无退!”
方脸僧一言说罢,林老爷无甚表示,也没回应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妙禅站了起来,来到了方脸僧的身边。
“万佛宝刹的师侄,法号普善,佃农之子出身,师从戒律院持戒,法显和尚,是戒律院司院定如禅师都称赞过的寺中年轻翘楚。”
“是你吧?”
方脸僧闻言一顿,旋即点了点头,应声道
“正如师叔所言,是小僧。”
妙禅笑着蹲了下来,与方脸僧面对面。
一张本来善和的面庞,眼下显得尤为阴森,他呵呵干笑着,继而道
“这是你,也不是你。”
“你是万佛宝刹的年轻僧人不错。”
“但你同时,也是朝中王相爷和杨将军代表的清流党派来的探子!”
“目的就是为了找攻讦打压张家与万佛宝刹方丈代表的僧党的证据!”
“对吧?”
方脸僧闻言,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一头雾水。
抬眼看妙禅,连连摇头道
“不是,甚么僧党清流党?”
“师叔你说的这些,小僧一无所知啊!”
妙禅呵呵冷笑,旋即道
“不必装了,没必要装了。”
“你的同伙。”
“假身份是纯阳宫女道士的妙云,她都已经招供了。”
“她承认了,她是相府,王适王相爷手下的一名探子。”
“要说她的嘴也是挺硬的,十好几个大男人轮番拷问,才撬开了她的嘴。”
方脸僧闻言一顿,紧接着,脑子一时随之飞速旋转。
什么相爷什么大将军,什么忠臣佞臣,这些他不懂。
但妙云被十几个大男人轮番拷问,这他能不懂吗?
一时间,方脸僧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紧接着双眼都红了,当即咬牙切齿。
“你……你对妙云……”
“是你抓的妙云,栽赃的我!”
“你……你枉为僧人!”
说着,方脸僧便要动手暴起。
可此时,本来不会武功的妙禅,却是一瞬间展露出了起码二流中游的内功修为,一时内力运输于手掌之上。
由上而下的一掌,便将方脸僧压制的死死的,不能动弹分毫。
任凭方脸僧如何的叫骂,都是无济于事。
这时,从门外进来了四个丰宁寺的和尚,各个三流中下游水准的内功修为,将人从妙禅手中接了过来,压制的方脸僧挣扎不动分毫。
妙禅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旋即看着方脸僧,呵呵沉声言道
“我知道你不可能直截了当的承认你就是清流党的探子。”
“不过没关系,你与妙云已经落在我手上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你承认了。”
一时,方脸僧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连连摇着头,连忙道
“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与妙云是甚么清流党?”
“你猜测怀疑,总要有个凭证吧?”
妙禅呵呵一笑,旋即点头应道
“凭证?”
“先前,我故意放出寺内一名小沙弥逃到外面。”
“那妙云,看到那小沙弥,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当众攻讦的突破口一样,瞬间的就飞身上去了,抱着小沙弥,当众大声的质问,一副要当众拆穿我们似的口吻。”
“而你,则好似个与她唱对手戏的人。”
“她先出言发难,你接着上来续言逼问。”
“小沙弥一事过后,红孩儿丹的事情,你们表现的也不对。”
“这种东西,江湖人入手了,必然是闷声赚便宜,不可能拿出来。”
“而妙云,却是拿着那丹药,想再一次逼问我等。”
“呵呵……”
“起初,我是怀疑那个箭法卓绝的少年,和那个使单手重剑的小娘子的。”
“但丰宁寺开寺之后,据朱家老店的老板朱老汉给我的汇报声称,他们两人在开寺时候直接回客栈吃饭睡觉了。”
“非但对寺内的东西毫无兴趣,而且两个女的在屋内打了一下午的牌九,男的在房内睡了一下午的午觉。”
“这样堕怠闲散的人,怎么可能是清流的探子?”
“而你和妙云,全然一副密探摸样,在寺内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仔细的一番搜寻。”
“你们两人不是清流密探,谁是清流密探?”
方脸僧听闻,只觉得匪夷所思,连忙摇头应道
“不是……”
“一个身披僧衣,赤裸下身的小男孩逃出寺庙,这任谁看了不觉得有古怪?”
“江湖人侠胆仁心,上前去询问缘由,这有什么不对吗?”
“总不能谁善,谁就是密探吧?”
妙禅哼哼一声,旋即应道
“谁善谁就是密探?”
“那别人怎么不上来管这个闲事,偏你们二人上来管这个闲事呢?”
“恩?”
方脸僧还想辩言些什么,但妙禅却是摆了摆手,继而道
“行了,多说无益,事已至此了。”
“抓到了你们两个密探,一切就都顺畅了。”
“到时候,纯阳宫那边,能交代妙云是被你煎鲨抛尸掩埋,死不见尸,万佛宝刹戒律院那边,能交代你巧言立誓以此脱身畏罪潜逃,活不见人。”
“一个活不见人,一个死不见尸,而且还是这么难堪的淫罪案子,此以后不会有任何人来找你们的踪迹的。”
“找出了你们这两只阴沟里的老鼠,一切都能顺利的进行下去了。”
说着,妙禅坐到了林老爷且近,继而言道
“很快,林老爷便会当众宣布。”
“他将会采纳那个耶律盈的意见,主动出击。”
“他会带着所有家丁,全部厢兵,丰宁寺僧众,一众向舅公山大义寨发动突袭。”
“等到了舅公山,将会借用山贼的刀,杀干净那些家丁,那些厢兵,杀光所有外人。”
“丰宁寺僧众,以及我们核心圈子这些人,将会借着这场战斗,“死”在众人视线之中,借此脱身。”
“家丁和厢兵死于偷袭,镇子极度空虚,山贼势必会来镇子屠杀。”
“到时候,四面八方来的江湖客将会一哄而散,把我们这些人死的清清白白的消息,还有丰宁寺清清白白的消息,散播到各处去,留不下一点把柄。”
“而镇民,将会死于山贼刀下,即便是后续清流再派人来调查,也找不到一个活口。”
“丰宁寺,定南镇,都会付之一炬,后续清流再来,也找不到半点证据。”
“再然后,朝中自会派兵剿匪,将山贼再屠戮的一干二净。”
“如此一桩事情,便算是完美的扫清了,不会留下星点的把柄。”
妙禅一言说罢,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了方脸僧。
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呵呵笑着,轻笑道
“至于你,小师侄。”
“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和妙云活着,更有用。”
“过两天就是月中的十五号了。”
“待到那时,朗月晴圆,我将会以妖器尸僧宝杖篡入你们二人的心智,让你们带假消息回到清流党处。”
“你们两个,可是我们反将一军的重要棋子啊。”
方脸僧听到这里,已然是恨的咬牙切齿了。
他如何能想得到,他尽力维护的丰宁寺僧众,竟是这么一班人。
又如何能想到,一脚不慎踏入到了这样一个阴谋漩涡当中。
害苦了妙云,害苦了那些不知详情的家丁,害苦了这定南镇的万千百姓。
他瞪眼瞧着妙禅,咬牙切齿,怒不可遏道
“妙禅,你杀生害命,造杀孽无数。”
“你死后,必入阿鼻地狱,受千亿酷刑,刀山油锅拔舌剖腹!”
妙禅哈哈笑着连连摇头,他与林老爷对视了一眼,林老爷也是笑了,紧接着丰宁寺的几个僧人也是笑声一片。
“这痴僧,真是佛经入脑了。”
“难不成他还真信经上所说的甚么地狱,甚么报应不成?”
“真要是有报应,那普天之下有权有势的人早就死的一干二净了。”
“真有地狱,这天底下就没有任何歹人歹事了。”
“人活在世,不要胡乱信什么条条框框,随心随欲而为便可,活的舒坦比什么都强。”
“你说我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你倒不如想想,你那一班师兄师弟,落入到山贼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你看,你的师弟们放心不下你,来找你了。”
方脸僧闻言,只觉得恐惧非常,连连摇头,连连求道
“别,别!!”
“求你了,放过我这些师弟吧!”
“你怎么样我都行,我糊涂鲁莽踩进了你们这桩事,我自认倒霉,我师弟们是因为不放心我所以来的。”
“求你们了,三言两语打发他们回去吧。”
“我求你们……”
妙禅摆了摆手,一众丰宁寺和尚将哀求不断的方脸僧拉了下去。
他们前脚刚走,一众万佛宝刹的年轻僧人纷纷前来。
和尚与和尚,各自道了声法号,旋即年轻僧众纷纷问道
“阿弥陀佛,敢问师叔,可曾见过我师哥?”
“我师哥负气蒙冤而来,我们实在担心他做些什么傻事。”
妙禅笑着点了点头,旋即道
“那位小师侄刚刚来过没多久,眼下与林家教头去商讨战策了。”
“今晚,我们便要突袭山贼大寨,一举破贼拔寨,为全镇百姓,报仇雪恨。”
“几位小师傅,林家有一些战甲和兵刃,如果几位小师傅要参加这一桩事情,不妨随我到库房,咱们一起聊聊破贼的事情,挑挑战甲兵仗?”
几个正是热血年纪的年轻僧人一听能杀贼,一下子心潮澎湃,连忙点着头应下了此事。
只见妙禅做了个请的手势,紧接着一众人纷纷出了正厅,一路往库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