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郎朗日早。

清风从窗外轻抚而入,吹动了趴在桌上凑合了一宿的周璇玑的发梢。

缓缓地,周璇玑从桌上撑起了身子,一张病柳残花也似的娇媚脸蛋上满是疲倦之色,黑眼圈很重,双目浑浊无神。

在桌子上凑合了一整夜,这自然是得不到什么恢复。

一觉睡下来,却反倒是更累了。

周璇玑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脑子后脑微微犯痛,脑袋里一半是面一半是水,稍一晃荡满脑袋浆糊。

她正手撑着桌案愣神,这时听得撩帘动静,一旁的架子床中,钻出来了休息了一整夜,精神状态极佳的耶律盈。

“早啊萱姐姐。”

“嘶……哎呀。”

“还得是睡床睡的舒坦。”

周璇玑侧目看向那从架子床里钻出来,一头黑长直自如披散,一张男狐狸精似的脸蛋气色极佳白里透红的耶律盈,一时间迟钝的脑子似是想起了甚么。

啊。

这小子昨晚跟自己卖惨,说他后腰伤了,实在不能再睡椅子了。

自己一心软就把床让出来了。

就这样自己在桌子上趴着睡一宿。

眼下,自己这脑子疼意识糊涂,他不但气色极佳脸蛋红润,还说着什么“还是床睡的舒坦”这种便宜话。

一时间,直叫周璇玑无名火起,旋即哼哼不快道

“你倒是睡舒坦了是吧?”

“你小子一天天的不招欠就难受是吧?一大早就说便宜话故意气人!”

耶律盈闻言一笑,下床穿鞋,晃荡着一头黑长直凑坐在了周璇玑且近,帮周璇玑倒了茶水,旋即柔声笑道

“呵呵,萱姐姐别气嘛,开开玩笑罢了。”

“唔……”

“那萱姐姐要不要先躺会?”

“我去下面拿了早餐,上来一起吃了。”

“如果萱姐姐还是觉得累的话,上午萱姐姐补个觉,咱们下午再去也行。”

“你说呢?萱姐姐?”

耶律盈一手托腮,一头黑长直垂落,瞪着一双桃花眼狐目瞧着周璇玑,一张漂亮脸蛋亦是面带些许笑意。

周璇玑微微摇了摇头,随即随口道

“不想躺,只是头疼罢了。”

“补觉的话倒也用不着补觉。”

“你下去拿早餐的时候,多拿几个馒头上来。”

“多恩造点馒头米饭什么的碳水,我就精神了。”

耶律盈听闻,不由得无奈一笑,随即微微摇头道

“旁人嘛,主食越吃越困,萱姐姐倒是反着来的,主食越吃越精神。”

“萱姐姐……倒挺好养活的。”

周璇玑听来,哼哼做声微微摇头,饮了口茶水,打发道

“什么叫好养活?”

“说的我跟大骡子大马似的,说的人像牲口,字里行间的感觉你在含沙射影骂我似的。”

“行了行了,饿死了。”

“赶紧下去拿饭去,少在这披头散发的跟我耍嘴皮子玩了。”

耶律盈微微点头一应,旋即起身束起头发,穿好了一身衣装。

方才披头散发,好似画皮里的小唯似的耶律盈,眼下转眼成了个漂亮的少年公子。

一番穿戴梳洗罢了,耶律盈刚打算开门出屋。

这时,楼下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的嘈杂声音。

楼下,有人在骂街。

骂着骂着,便就动起了手来。

椅子桌子木器砸碎的声音,奇奇咔咔的响了起来。

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随后,便是内气外放,气劲四溢的声音。

一时间,直叫耶律盈和周璇玑面面相觑,各自一头雾水。

二人赶忙打开房门,来到阁楼栏杆前向外观瞧。

只见,楼下已经打成一片了。

不是山贼打进来了。

也不是丰宁寺的坏和尚们不演了摊牌了。

是江湖人分成了两波,自己打了起来。

如此一幕,更是看的耶律盈周璇玑二人摸不着头脑。

一楼。

一个道姑咬牙切齿的恼怒非常,手中剑连劈了对面一个和尚三剑,都是被稳稳的挡下。

内气外放打了一掌,也是被对方卸掉了气劲,没造成什么伤害。

她看着对面几个和尚,和站在和尚一边的一众江湖人,咬牙切齿道

“你们……”

“你们这叫助纣为虐你们知道不知道?”

“啊?”

“那淫僧……他昨晚和我妙云小师姐出去后。”

“两个人彻夜未归!”

“今天我们发现他时,他怀里竟揣着我小师姐的内衣!”

“简直是丧心病狂!有悖人伦!”

道士一方,以及觉得道士这边这事占理的,纷纷搭腔,一时骂声四起。

和尚一方也是有话说,应着道士们所说,应声驳斥道

“你们说是我师哥害了你们小师姐。”

“若真是他做的,他又怎么会带着死者的内衣回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你们说,如果你们是淫贼,你们会做出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吗?”

一个和尚出言,另一个和尚也是搭腔,随即道

“我师兄,后脑海有钝器击打的伤痕。”

“这明显是别有用心之人,在昨天晚上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劫走了妙云小师傅,打晕了我师哥,故意设计陷害!”

“你们懂什么叫青红皂白吗?”

这和尚这么一番话,那些道士听了更是气恼,作势便要打杀上来。

一个个喊着“把方脸和尚交出来”。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方脸和尚,此时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仅仅攥着拳,对那些谩骂和帮腔都是充耳未闻。

不,准确的来说。

他好似是在尽力的压抑着什么。

眼见,楼下这一众人就要打起来,周璇玑耶律盈二人便一道赶忙来到了楼下。

挤到两波人中间,阻住了两波人的武斗。

耶律盈看看道士,看看和尚,旋即摇头叹气道

“你们说方脸僧辱了你们小师姐妙云。”

“你们说,方脸僧是被陷害的。”

“好好好,那你们不妨各自说说,这前后事情的来龙去脉。”

“谁说的不合理,那就是谁有问题咯。”

“来,老道,你们先说说吧。”

那道士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愤愤不平的,对一众人讲道

“昨天晚上。”

“我师姐妙云吃罢了晚饭,便要回房打坐,这时路上遇到了搬药材的这淫僧。”

“师姐好心,便问淫僧搬药材往何处去,淫僧答,往丰宁寺诊疗百姓,师姐遂帮他分担了一部分,与他一同前往。”

“随后,整整一夜,师姐都没回来。”

“今天一早,我们在沟渠发现了这淫僧。”

“这淫僧,人倒卧在了荒郊荒沟,怀里还揣着我师姐的内衣。”

“女子的内衣,这种东西怎么会在他一个和尚怀里?”

“必然是我师姐遭了他的毒手,应奸不允被他杀了,事后又丧心病狂的取了内衣拿来亵玩。”

“这淫僧,我定要将其碎尸万段,告慰……”

道士话说至此,周璇玑当即出言,打断问道

“你说是他害了你师姐,那怎么解释他是被人打晕倒在了沟渠里呢?”

“而且,这和尚,你师姐,都是三流上游的修为,两个人打起来难分高下,一个下手一个反抗,两个人必定是插招换式打几十个回合才分胜负。”

“想要一出手就偷袭打晕你师姐,除非有二流下游及以上的水平才行。”

周璇玑一番说罢,老道一时哑火了。

这时,耶律盈看向了和尚一方。

和尚一方刚想说话,这时方脸僧阴沉着脸,走了上来。

那一个个道士看着方脸僧,眼睛都要喷出火了,恨不得当场就砍死他。

方脸僧站在人群之中,长长的舒了口气,旋即微微摇头道

“昨日晚间。”

“我与妙云小师傅一道送药往丰宁寺凉棚。”

“不料半路上,遇见黑衣人抓小孩,我们自然出手相助。”

“打斗途中,发现抓小孩的是剃着光头头上有纹身的,舅公山里的贼人。”

“被发现身份后,贼人就逃出镇子了。”

“我一时鲁莽,当即便追,妙云连道势单力孤难免吃亏,她一时间叫不住我,便跟我一起追出去了。”

“这时,我被人从后击晕了。”

“妙云小师傅如何,我也不清楚。”

“醒来妙云小师傅人依然不见,我想此时她定然在舅公山中。”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

无论是真的假的,结果便是道士一众完全不信,一口一个淫僧的叫着。

而和尚一方则是帮腔自己师哥,纷纷出言应付老道的咒骂。

他站在风口浪尖上,抬起手做了个停的手势,随即皱眉道

“诸位纯阳宫的大师傅小师傅,诸位尊道不信。”

“贫僧眼下亦无甚好辩解的。”

“妙云小师傅遭难,全在我一时疏忽,蒙了心了追着贼人出镇,这才连累害了妙云小师傅。”

“贫僧罪该万死难辞其咎。”

“眼下。”

“贫僧这便动身,前往舅公山。”

“能带着妙云小师傅活着回来,那便也就罢了。”

“倘若贫僧救不得妙云,那贫僧亦不会惜此命,当会和舅公山的贼人拼个你死我活!”

“贫僧有错,错在鲁莽追贼,害了妙云。”

“贫僧亦有冤枉,贫僧绝未染指妙云小师傅分毫。”

“冤愧相交,贫僧实难自立。”

“贫僧在此立誓,妙云不回,贫僧亦不回!”

周璇玑想劝,可这样一个人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劝得住的?

对于这样一个把清誉看的比命都重要的人来说,因自己的鲁莽害了一个小女生,这种心内的折磨比肉体痛苦要难受太多太多。

他紧皱着眉头,目光扫过眼前一个个已然哑声的道士,以及一众围观的江湖客。

旋即,他不发一言,转身直接走出了朱家客栈,一路快步而去。

和尚们。

纷纷叫着师哥师哥,纷纷阻拦。

道士们,看着和尚的背影,各自一时沉默。

周璇玑和耶律盈,也是各自一叹,一时间也是不知说些什么好。

转眼之间,那方脸僧便转过了街角,从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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