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这话的时候，特薇娅轻轻撇开了视线，眸子里的神色晦暗不明。“如果找回记忆是你自己的意愿，那么，我会为此保护你到死为止。”
希珀丝微微一愣，心中的预感得到了应验。
果然是这件事，她心想。“不要用这么极端的表述，殿下，”她深吸一口气，注视着对方，“你这一天，到底在想什么？”
“我……”
有些不忍地，小姑娘快速看了她一眼，旋即将视线压得更低，放在腿上的拳心也随之攥紧，显然心中颇为压抑，希珀丝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合适，放下手中的专著，离对方更近了些，身体前倾，稍稍低头，侧过脸颊，抬眸看她：
“那个，抱歉，但我不是对你这一天看上去都心事重重而不满，殿下……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在得知我想做这件事之后，忽然做出这么激烈的表态。”
“如果……如果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想了解你，了解你的想法。”
她是这么说的。
“了解我吗？”
特薇娅笑着，语带悲哀地轻声反问道：“希珀丝姐姐这是打算顺便同情我？”
“不是的，殿下，你听我说，”少女低了低视线，而后再度正色来对，“我这不是在同情你，我也从来没有在主观上同情你的想法。”
“如果我和你一样，曾经是某个国家的公主，那么，哪怕我再贫困潦倒，我也绝对不会接受来自他人的同情……因为这是最后能够支撑我的骄傲了，我绝不会允许别人这样摧毁它。”
特薇娅闻言，下唇咬得更紧：“这种事……这种事希珀丝姐姐怎么会懂……！”
“我当然懂，”少女面色不改，“如果在王宫的那几年，那个孤立无援的我不能维持住这种骄傲，等待我的，只能是无尽的折磨。”
“所以，我只是想搞清楚，为什么殿下你要做出这么郑重的承诺，又或者，难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承诺，而是某种以退为进的反驳吗？……可如果这是某种反驳，殿下，为什么又不愿意和我说清楚，你反对我这么做的理由呢？”
身旁的小姑娘下意识地转过头，微微皱眉，作出训斥的模样，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这样瞪着她，看了两秒钟，眸底的颜色显出几分痛苦与不忍。
“……我应该先前说过，”她最后轻轻道，“现在有很多家伙在盯着你。”
“这我知道。”希珀丝说。
“所以，如果长期处于这种安全得不到保障的环境中，很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这是我所能说的原因。”
直到此时，特薇娅的声音，还保持着如上位者的冷静，但希珀丝心中清楚，她的情绪波动已经来到了一个非常显著的程度。
这点，从小姑娘微微发颤的拳头上，便可窥见一二。
“那么，不能说的原因，会很多吗？”她如此问道。
此话一出，特薇娅惊异地看向她。
果然，希珀丝心想，这家伙确实有事瞒着她。“不能说的原因是什么呢，”她目光平静，“是因为那段过去过于痛苦吗？”她盯着小姑娘看。
“希珀丝姐姐，你……”
“抱歉，我只能往这个方向猜，”少女指了指自己的头，“因为在遭遇痛苦记忆的时候，我们的大脑，会有意地将那段过去忘掉，进而达到自我保护的目的。我说得对吗？”
特薇娅收起目光，将头扭向一旁，压低声音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可这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或者说，并不能完全回答我的问题，”希珀丝仍然执着追问，“为什么殿下不直接和我说明这么做的风险，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委婉劝退我呢？”
特薇娅忽然转过头，半跪着起身，按住她的肩膀，在希珀丝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少女轻轻按倒在沙发上。
王女殿下终于在她的面前露出凌厉的一面，但希珀丝非但没觉得恐慌，反而还觉得……有些安心，甚至于有些期待，和跃跃欲试。
难道自己也是受虐爱好者？脑海中闪过这个问题。
“殿下？”少女微抬下颌，平静出声。
在晦暗的光线里，她听见特薇娅微微发颤的怒音。“你不懂吗，希珀丝姐姐，”小姑娘垂下眸子，低声道，“因为我就是……”
“就是没资格，阻止你啊。”
没资格阻止她？
这又是……
怎么回事？
“……”
不过，联想到先前有关于曾经的身份，高过特薇娅的猜测。
希珀丝的理性，很快就捕捉到了“资格”这个关键词。
她并未感到失措亦或困惑，只是对特薇娅的话语逻辑有了更明确的认识。
“那我再问殿下两个问题。”少女抬眸道。
回应她的，是温热的，落在脸颊上的眼泪。“怎么希珀丝姐姐的问题这么多。”小姑娘勉强笑了一下。
“第一，过去的我是不是高高在上……是不是常常让殿下觉得，自己无法接近？”
“第二，殿下是不是觉得，如果我找回了过去的记忆……就又会变成那个样子，进而疏远现在的你？”
在她上方，特薇娅的神色骤然转冷：
“不要说了。”
“凭什么？”希珀丝轻轻抿唇，“殿下，真的要用这么机械而静止的观点来审视我吗？”
小姑娘咬了咬牙，泪眼里，冷漠的神色被怒意取代。
“不要说就是不要说了……！”
但作为回应，少女却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以平静而坚定的态度，用力地环住了对方的后背。
然后，将某位殿下拽了下来。
沉默笼罩了房间。
沙发上，彼此的身体紧紧接触，让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还有那颤抖着的躯体。
她在害怕。
希珀丝感知到自己面颊发烫，心脏狂跳，唯有得出结论的思维仍然冷静如常。
“那我不说了，”被紧紧压在下面的少女闻着银色发丝的芬香，如此轻声道，“殿下可以埋怨我问题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