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场干净利落的杀戮。”
夜烛循着那由衷的赞叹声望去,竟然在舞台上看见了个她见过的人。
有些歪斜的帽子下压着浓密的黑色卷发,狰红的红瞳微微眯起,说不清含了多少种情绪,但那抹和善的微笑让人感觉不到危险和恶意。
曾经在过去模拟中见过的吟游诗人,梅菲斯特。
同时还是这个既定死期的源头,一个连真理教团的修女都要忌惮的恶魔。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夜烛知道这肯定不是巧合,神经顿时紧绷起来,紧张兮兮地盯紧那道舞台上的身影,小手时刻准备调转所剩无几的魔力,释放出最后一次进攻魔法。
“嗯,就是不够盛大,不够赏心悦目。”
梅菲斯特还在端详着那长桌上毫无美感的男性尸体,头部和脖颈间出现了一个血色窟窿,隐隐还在朝外弥散点点金色光点。
注意到小雪狐那僵硬的模样后,他才露出恍然神情,不自觉用上恭谦的语气,解释道:“这位尊贵的小姐,不要误会,我并非是来妨碍你。”
“我只是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好奇心,才动身来到了此地。”
“毕竟,您应该就是我的雇主。”
雇主?
夜烛还在愣神,就听着梅菲斯特继续说道:“我出色地完成了您的委托,为您收集到了伯恩家族的详尽情报。”
“而您为我提供的报酬……真是丰厚。”他又将目光挪到了那具尸体上,眼中流露出了迷恋。
那流传了上千年的宿命,因继承滔天大罪而在断代传承的家族,竟然被另一种超脱于掌握的宿命给斩断了。
为他创作的家族悲剧,画上了完美的句号,成就了一段宏大的诗篇。
有些迷糊的夜烛最后只听懂了是梅菲斯特接下了她的委托,而且她被开盒了。
果然是报酬的问题么!
为了贪图力量铤而走险的人没找着,反而把幕后大boss引过来了。
但是委托的顺利完成,最后保证了刺杀方案的诞生,基本解决了这起事件。
夜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是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在模拟中,现实里就不用靠普路托斯会再收集一遍情报,也不会吸引到梅菲斯特,跟其扯上联系。
夜烛的心态又恢复了正常。
“报酬可是一份能够继承古老家族一切的契约,当然丰厚了。”她装起蠢来,蹙起眉头看着他,故意表露出不认识他的模样。
“啊,对,对,继承一切。”似乎是听见了有趣的词语,梅菲斯特笑着附和道。
然后他故作随意地问道:“那尊贵的小姐,您想听听有关那个家族的史诗和传说吗?”
宛如像变戏法般,手上瞬间出现了一把竖琴。
“不用了。”夜烛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无非就是再把那个负罪者的诗篇再演绎一遍,上次她已经听过了。
“噢,那还真是可惜。”竖琴又顿时从他手中消失,夜烛甚至看不清变化的过程,连魔力波动都感知不到。
“但是您当下尚在创作中的剧本,需要有一个盛大的落幕。”
梅菲斯特按着帽子微微躬身,毛遂自荐道:“您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夜烛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担心突然跟她翻脸,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夜烛的允许后,梅菲斯特的脸上展露出了激动得无法自拔的神情。
他哼哼唧唧的舒展起手臂,那死透了的尸体随着他的动作漂浮起来,连带着坐着的那把椅子一同往舞台飞了过去,一路往下溅落了很多血液。
最后都被摆放到了他的身后,面朝着他。
那恶魔家主被某种力量刻意保持了一个垂下头部,双手倚靠在椅子扶手上的姿态。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夜烛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些恶心和不适。
梅菲斯特弯起腰,手臂横在胸前,对着台下深深躬身,仿佛是即将演绎话剧的演员。
他转过身。
“以梅菲斯特为名,契约缔造者在此宣告——”
“自此刻起,受诅的承诺将归于焦土,使扭曲的馈赠化作尘烟。”
梅菲斯特将手略微下压,无比愉快地宣布道。
不知哪来的交响乐声流过夜烛的耳畔,水晶吊灯的灯光聚焦了舞台。
彻底笼罩进黑暗的夜烛,望着那发亮的舞台,宛如一个在剧院看表演的观众。
他到底想搞什么?
再拖一会我不就没法逃跑了么!
夜烛心心念念着她的刺杀方案,那个第三步纵火跑路还没执行。
然后梅菲斯特释放出了如浪潮般的狰红魔力,霎时吞没掉了吊灯的光芒,整个舞台都染上了血色。
那恶魔家主的尸体向上升腾起了幽蓝火焰,一个通体血红的契约在火焰中若隐若现。
契约条文映照在空气中,随着他的话语一寸寸地破碎,第一簇火焰从幽蓝火焰里飞溅出去,骤然点燃了舞台帷幕。
火舌自下而上舔舐着舞台,最终萦绕上了水晶吊灯。
冰蓝色瞳孔中瞬间倒映出了恐怖的熊熊大火。
铺面而来的高温热浪,和燃烧的焦糊味让夜烛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但她很快发现这无济于事,整个宴会厅都似乎被这团幽蓝火焰点燃了。
梅菲斯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舞台,浑身蔓延着火焰,可他却是一副毫发无伤的轻松模样。
“尊贵的小姐,我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您的委托……”他看着在不断流汗,仿佛要融化了的小雪狐,笑着道,“噢,您可能还不太适应这种情况。”
“请允许我的逾越,为您的剧本再添上寥寥几笔。”
“您可以选择离开这里,放任罪孽之火熊熊燃烧,那千年传承下来的罪恶会向外传播,可能只是让这座人口并不算少的小镇沦为炼狱。”
“您也可以踏上那个光彩夺目的舞台,献出您的生命去承接罪火——”
他忽然停下了绘声绘色的描述,将手指撇在脸旁,露出了神神秘秘的掩饰神态,就像是即将要说出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当然,是您的一条,一条生命。”
夜烛的神情顿时变得颇为精彩。
是逆转沙漏生效中的效果被察觉到了?还是……
“唉,可惜,我不能见证这盛大的落幕了。”梅菲斯特将目光越过震惊中的小雪狐,皱眉看向她身后那敞开着的宴会厅大门。
有一股令人生厌的强大气息在迅速逼近。
于是他又微微躬身,脱下帽子微笑致意后,便消失在了夜烛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