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林中雪夜别有一番风景，阿尔斯这次没有在回忆里睡着，她静静守着一动不动的莱茵，仍由飞雪消融在她冰冷的脸上。
一夜无事。
天亮后，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和莱茵迈向了记忆里的村庄。
村里的房屋比记忆里多了一些，房屋之间显得更密了，原来的石砌房屋之间，多出了几间木屋子，原本菜地后面的一个小山丘被推平了，三间木屋把这块地围起来，围成一个小院落，院子里有一口井，井旁边的木架子上绑着一个桶，一截麻绳直溜溜地垂到地上。
“这里变化很大。”阿尔斯感慨。
莱茵嗯了一声，带着阿尔斯朝村庄里面走去，也许是今天的风雪有些大，村里并没有人出门，烟囱里冒出的淡淡黑烟告诉他们，村里人这会儿应该还在屋子里烤火。
“没人在外面，”阿尔斯问，“我们应该去找谁，村长吗？”
“先转转看吧，也许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莱茵皱了皱眉，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这里的氛围太安静了。
除了风雪的声音以外，村庄里寂静的有些不像话，就像是所有人默契地同时噤声，连一丝低声细语的交谈声都不曾发出...
阿尔斯担心起来，她听出了莱茵话里的意思。尽管她本身和村里的人并未有所交集，可有关村庄的记忆就像是一条好动的鱼，不断在她的脑海里游来游去，给她的记忆激起一阵阵波澜。
“他们出什么事了？”阿尔斯问。
“他们都在屋子里，可是没人讲话，”莱茵侧耳听了听，“有的人还在睡觉，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发呆。”
“原因呢？”
“我不知道，”莱茵说，“先去新房子那边看看。”
“好...”
阿尔斯继续忐忑地跟在莱茵身后，踏入那个被白雪覆盖的院子，一路踩出两排脚印。
她在院子里环顾了一圈，看见井口旁边的木桶还有沾水的痕迹，桶边的水滴已经在风中凝成了冰。
“确实有人住这里。”阿尔斯说。
“小心！”
阿尔斯只听到莱茵喊了一声，就感受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莱茵护在了身后。
而刚才自己站立的位置上，正结结实实插着一根箭，箭头狠狠撞到井口的石头上，然后弹起来，一头扎进了雪地里。
是谁在攻击她？
她正躲在莱茵身后思考着，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的声音：“莱茵哥哥？米娅姐姐？”
一个头上系着红色蝴蝶结，穿着淡黄色长裙，肤白如雪的少女就站在木屋的门口，手里正端着一把牛角弓，惊喜地看向她这边。
阿尔斯想了想，好不容易把少女和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重合起来。
“阿尼娅？”阿尔斯说。
“是我！”阿尼娅放下牛角弓，转身披上一件毛皮大衣，朝着她和莱茵跑过来，“你好！莱茵哥哥！”
莱茵确认四周并无威胁后，才把右手从腰间的剑柄上挪开，应了一声：“嗯。”
“嗯什么，你还要抱着我多久？”阿尔斯忽然抬头，平静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愠怒。
“对不起。”
莱茵道了歉，把她从怀里放开，一旁的阿尼娅看见这一幕，倒是乐呵呵地笑起来：“哥哥姐姐已经进展到随便抱抱的地步了吗？”
“才不是...”
阿尔斯觉得很尴尬。她可不是莱茵的公主，莱茵也不是她的王子，她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死灵术士...
可这样的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对眼前的阿尼娅全盘托出——一方面是为了让村子里的人免遭教会的盘查，另一方面，她也不愿伤了这些孩子们的心。
可她实在不想扮演莱茵的情人。
这太怪了！
她尴尬地玩弄起了自己的手指，就像第一次在林子里过夜的那个晚上那样。
“米娅姐姐还是那么爱玩手指头。”阿尼娅笑呵呵的说。
“...”
阿尔斯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已经快疯了——这小姑娘，怎么句句都能让她想难堪呢！？
最后还是莱茵替她解了围。
“米...米娅姐姐有些冷，咱们先进屋吧。”莱茵说。
“当然！”
阿尼娅想也没想就把两人请进了屋。
阿尼娅的屋子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一个，过了这么些年，她早已经从叔叔的屋子里搬了出来，自己盖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屋子里的家具都是她从村民们家里淘来的，虽说看着老旧了些，但都被她打扫的很干净。
他们三人围在壁炉旁，随意交谈了一会儿，阿尼娅怕她亲爱的姐姐着凉，还特意拿来一张雪豹毯，披在阿尔斯的身上。
阿尔斯的身体其实并无寒冷和温暖的感觉，可她还是装作很暖和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对阿尼娅说谢谢。
“姐姐变的太见外了。”阿尼娅微笑起来。
“啊...”
阿尔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努力抬着自己的嘴角，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的动作。
可她是一具尸体，并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么渗人。
好在阿尼娅和莱茵都不在意。
“我准备在院子里种一颗松针树，”阿尼娅说，“听说松针能入药，也很适合在雪地里生长。”
“松针树是东方的树木。”莱茵说。
“没错，我从北方商人手里买来的，那群商人手里有很多货，什么都有。”阿尼娅自豪地说，透过窗户指了指外面的另一个木屋，“我现在可是咱们村的大老板，那边的屋子就是我的仓库，我和北方的人做生意，准备打通一条横穿沃克尔山脉的商路，以后我作为中间人，把北方的东西买到南边去，我可以赚中间的差价。”
“真厉害。”
阿尔斯不懂经商，但她感觉得到，这个孩子比她懂。她认真看了看阿尼娅，这孩子的五官已经长开了，脸上的稚气已经消失在成长的路途里，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自信，阿尼娅虽是一个村姑，却是优雅地坐在凳子上，起身时还小心地提起裙边，俨然一副亭亭玉立的少女。
阿尔斯惊叹于阿尼娅的变化，忽然想起多年前，米娅和阿尼娅的约定。她大概不能帮米娅履行约定了。
“关于修道院...姐姐下次来再...”
“没关系的姐姐，”阿尼娅笑了笑，“我不去修道院了。”
“为什么？”阿尔斯很惊讶。
“我喜欢这里，”阿尼娅说，“我还是喜欢白色，喜欢这里的颜色，这里是我的家，也许我在攒够了钱以后，会到处出去看看，但我终究会回到这里，我喜欢这里，这里有我熟悉的一切，熟悉的人。”
阿尼娅说着，眼神忽然黯淡了一些。
“你的家，出了一点麻烦，对不对？”莱茵忽然开口，敏锐地看向她。
“嗯，”阿尼娅点点头，“村长在七天前过世了，这七天里，我们所有人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很可怕的东西，大家现在都不敢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