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西娅的眉毛颤了颤，将手拿开，“你成功了。”

她有些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

看着斯塔西娅下意识的动作，琼迟钝了一瞬，不过很快就重新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我还要跟你坦白一些有关明天黑郁金的计划。”琼轻声说道，眼神晦暗不明。

斯塔西娅重新看向琼，“原定计划你是准备让我在觉醒后做什么？”

究竟是什么计划，才让堪称下城无敌的琼，必须仰仗自己的「红莲业火」，而且必须至少得是「暴怒」状态下的「红莲业火」才能完成……

斯塔西娅的瞳孔缓缓张大。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需要你成为‘火焰圣女’，将我这个‘伪神’推下神坛，成为踩着我尸体的下城新一代救世主，引领百姓走向最终的团结，最后……如约解放下城。”

在琼轻声说完这句话后，昙花默默移动到两人身边，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递到斯塔西娅手中。

“花园的势力确实日益庞大，无数年轻人也确实抱着一腔热血加入了花园。可这还远远达不到足以致胜的‘军民一心’条件。”

琼苦笑，“不说地牢里关押的那些反对派，就是寻常百姓，也有至少一大半的人不相信我们会成功。”

斯塔西娅想起了在露西村庄遇见的那个露西朋友，眼神不禁暗淡了下来。

连那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在耳濡目染下开始纠结要不要相信花园，革命到底能不能赢，更别提那些被上城奴役驯化了那么久的大人了。

“如果没有一种方法，让下城做到真正的全民联合抗战，当双城之战彻底打响的那一刻，战场上将会有无数无谓的牺牲。”

琼缓缓说道，“无论是兵临城下的倒戈，还是百姓自发组成的游行暴动，影响的都是各大将士挥剑时的心境，或害怕，或犹豫。但不管怎样，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革命失败。”

烛火摇曳，将在场三人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斯塔西娅用力地抿着唇，“所以……你的计划，就是先将自己捧到一个极高的高度，然后再将自己摔下，用自己当做祭品，换取一个全新的‘救世主’？”

外强的侵略因为过于强大和遥不可及，内部的人往往只会想着臣服换取偏隅一安。

花园成立之前，下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向上城献上忠诚，只有匍匐在他们的脚底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才能在这迷雾之中苟活。

这份奴性自迷雾降临已经存在千年。单凭一个发展了不到十年的花园就想让所有人觉醒，燃气热血拼尽全力地对抗上城？

别做梦了。

想要做到琼口中的“军民一心”，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所有下城人怨恨一个原来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救世主。

斯塔西娅已经基本想明白了一切。

无论什么种族，对自己人的恶意总是要远超外人。

琼的计划，想来正是借助这种生物最原始的劣根性，通过各种手段先造势成为“救世主”，然后找一个理论上能战胜自己的“新·救世主”，以自己的堕落，对比反衬新王的登基。

如此一来，只要琼做出来的事情足够反人类，足够让所有下城人感到极致的愤怒，那么不管下城人此前是否支持花园，他们都将因为“被背叛”这种情绪将所有矛头直向琼，并最终，打着“弑神”的名号，成功团结。

“这是下城想要解放，唯一的办法。”琼垂眼看着那份计划书，嘴角微扬，“而且，这种堕入黑暗许你光明的戏剧性桥段，你不觉得很适合我吗？”

这番自嘲的话语，似是在问斯塔西娅，又似是在问某个看不见的存在。

这种时候，按照道理是应该男默女泪的。但某个看不懂气氛的昙花却开口将这份悲情打破：

“其实我觉得老大你要是结局和二姐结婚，会更帅。”

她非常认真地盯着两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

“……”

两位小年轻不约而同地将身子往后倾斜了一点，眼神四处乱瞟，感觉空气都尴尬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琼轻咳两声，决定还是先严肃地将事情讲完比较好。

“首先是有关昙花的。她的「绝对隐匿」在我的魔力增幅下，可以完成像现在我们所在空间的这种‘黑匣子’。同时……”

……

之后，琼详细讲述了计划中涉及的人和事。

这份计划虽然距今只有两年半，但其实从约莫八年前将昙花招入花园开始，琼就已经在着手安排了。

无论是昙花消除自己存在感一直生活在琼的影子里，蒲公英加入后开始传播的“神谕”，双胞胎对于信息的绝对封锁和舆论控制……

琼几乎算到了每一个人。

包括他们的性格能力，乃至计划中因为个人原因产生的变数。

这份计划里，琼甚至不需要管除了昙花以外的任何人是否叛变，因为没人知道计划的最终目的。

蒲公英的任务仅仅只是传播神谕，双胞胎仅仅提供花园内部职位空缺时的替补，黑郁金仅仅提供兵力调动，绿萝仅仅提供点对点暗杀……

而昙花，则跟无形之子一样，与琼签订了不对等的「灵魂契约」。

而这，一来是因为昙花想要「绝对隐匿」，必须有琼的魔力提供，二来则是她的存在魔法，必须依附一个绝对不会忘记她的人释放，否则只要生效，昙花就将彻底溟灭于虚无之中。

连同「存在」，她都会被历史彻底抹除。

而放眼整个下城，最有资格做昙花的依附对象的，承诺会记住每一个牺牲的战士的，就是琼。

“……你真的，太不像人类了。”

当斯塔西娅理解完一切，忍不住苦笑出声。

她看着琼，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个孤儿，所以没有人能证明我祖上是不是什么精灵啊龙族啊之类的古老种族。”

琼半开玩笑地揶揄了一句。

——你不像精灵，也不像龙，倒是很像史书上记载的上古神明。

斯塔西娅这么想着，却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她笑看向琼，“不过有一点我很开心。”

——即使是能这样缜密安排一切的你，也始终遵守着我们之间的约定。

——而且……你愿意跟我坦白这一切，甚至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和依赖。这不恰恰说明，你其实并不如同你表现的那般所向披靡。

——我果然，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神性”之下的“人性”。

“嗯？”

琼疑惑地看了一眼斯塔西娅，可惜后者却并没有将后面的心理活动说出来。

“没事，”斯塔西娅摇了摇头，“那你现在计划做什么？黑郁金和你约好的时间是明天晚上，他如果要想发难，也一定会选在明天晚上对实验室的突袭之上。我们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

“……”

琼沉默了半晌，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将两个字沉重地吐出：

“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