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石纹间流淌，使酒盏中的青梅酒泛着琥珀色的涟漪。
“你什么意思，可是嫌我脚脏？”
不出意外的，陆尘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又被踹了一下。
“怎的又成哑巴了？”慕清岚迷离地望着陆尘，醉眼盈着三分春水七分嗔，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剑宗宗主的威仪。
“慕宗主你喝醉了。”
陆尘平静地说着。
“是啊……我是喝醉了……”
慕清岚晃了晃螓首，摇摇晃晃的从石凳上站起来。
陆尘怕她摔倒起身去扶，却被慕清岚拍开了手臂。
“我自己能行，你给我坐回去。”
她拎着酒壶挪到陆尘旁边，纤指轻挥，将那石凳凌空搬了过来。
“陆尘。”
“嗯？”
“我这里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慕清岚将酒壶扔在石案上，两只手捧着他的脸，怔怔的望着他。
“如果我说我不想听呢？”
“不，你这里告诉我你想——”她柔软的手指点在陆尘心口，混着青梅酒气的呼吸轻轻打在他脸上。
陆尘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他现在就是想走也没有办法，因为慕清岚的两只手正死死按着他的肩膀。
“那你说吧，我听着就是。”
……
关于幼年，慕清岚的记忆已斑驳难辨，她只记得自己出生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小镇人家，青瓦白墙的宅院，檐角悬着的青铜惊鸟铃，打从记事起不说荣华富贵，至少也是衣食无忧。
平静地日子就这样过了好久，突然有一年，一伙修士与隐匿在镇中许久的邪修爆发了冲突……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凡人的生死根本算不得什么，所以整个镇子都在刹那间化为了燃烧的炼狱。
慕清岚因为被藏在庭院里的水井中而幸免遇难，当在井底躲了一天一夜的她攀着湿滑苔藓一点点爬上来时，映入眼帘的只有这片令人绝望的焦土残垣。
也是在那时，陆尘在尸骸堆里拾起了她……帮她梳洗干净，为她篦开打结的青丝，换上崭新的衣服，为她测试灵根，带着她上了山，拜了师，成为了陆尘的师妹。
又过了一阵，他们的师尊在与魔族的战斗中陨落，偌大的宗门开始逐渐凋敝，最后只剩下他们师兄妹四个守着那座空荡荡的山。
苏挽月，慕清岚，还有……白露晞。
再后来，陆尘成为四洲六域最年轻的化神修士，觉醒先天道体，慕清岚永远记着那天将整片苍穹引燃的浩荡剑气。
彼时魔族势大，凡是化神以上修为的修士皆需前往剑气长城镇守，考虑到山门灵脉枯竭，对于师妹们修行不利，陆尘便带着她们前往北境剑鼎堡，也就是如今沧悯剑宗的地址落了脚。冲着陆尘的名头，无数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组成了仙盟的雏形，成功魔潮遏制于剑气长城之外……
“后来呢？”陆尘轻声问道。
“后来……”慕清岚垂眸望着酒盏，“后来的事情便如众所周知的那般，魔神于北冥无妄海现世，引发的滔天恶浪吞噬了北冥海岸线上的无数生命，师兄接到消息便赶了过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慕清岚的玉指摩挲着酒盏边缘，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自那以后不久，魔族因为损失惨重而主动义和，剑鼎堡失去了继续存在的价值而重新归于孤寂。至于我们三个……苏挽月心中怨我当时没有跟着师兄一同前往无妄海，所以负气远走东域；我独自一人留在剑鼎堡，将这里变为了沧悯剑宗以守护师兄留下的一切；至于白露晞……她固执的在无妄海寻了师兄七年，终是道心崩毁堕了魔，就此了无音讯……”
陆尘缓缓抬眸，但见慕清岚眼中长河欲倾，她蓦地仰首饮尽壶中残酒，空壶掷案时声响清越。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慕清岚柔声说道：“……陆尘，白师妹修行最为努力，她不应该一直浸彻在黑暗里，我们以后一起去寻她好不好？”
“好。”
陆尘轻轻点头，却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瞬间如遭雷轰，双眼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
“你……”慕清岚极力压抑着声线中的颤抖，她站起身，望着一动不动的陆尘，“你……真的是……”
“慕宗主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我现在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慕清岚伸手揪住陆尘的前襟，将他从石凳上拽起来。
素手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是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尘平静的说着，“我是东域太虚谷修士陆尘，还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听进去？”
“那你抬起头来，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慕清岚的声音有些嘶哑，“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陆尘的喉结微微耸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慕清岚的眸子。
“我说过了，我不……”
“你撒谎，你和苏挽月一样，就是个胆小鬼。”慕清岚松开他的衣领，冷冷地说着，“还记得之前我问过你的话吗？那日在问雪崖，你能以金丹修为摆脱我‘镇山河’的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逆转剑诀。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剑诀逆转的方法，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难道要说这也是苏挽月教你的吗？”
听到这里，陆尘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够的话还有呢……你拜托我去帮你寻找虎丘秘境的准入令牌时我就有些奇怪，这北境秘境如此之多，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虎丘？后来我才打听到，近日虎丘上空有氤氲灵气凝聚，携带灵剑接近秘境入口便会引发剑气共振，那分明就是天阶灵剑出世的征兆。你难道就不想听听那那把灵剑的名字吗？”
说罢，慕清岚从怀中拿出一个带有灵气的玉石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虎头。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我还有呢，陆尘，你是不是以为你隐藏的很好？能用永远隐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