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援军，你们在赫夫特能守多久？”卫阳军统帅放下手里的黄崇俊亲笔求援信，皱着眉头向那名北原副将问道。

“也许半个月？再往后拖延就没把握了。敌人的攻势很猛，在我突围出来的时候城墙就已经有数段被火炮给轰开，要不是黄将军亲自带兵上去封堵硬生生用人命逼退了进攻，现在赫夫特城还在不在我们手上都是个问题。”副将回答时满脸的心有余悸，仿佛回想起了当时惨烈的战场。

“既然知道守不住，黄将军为何不放弃赫夫特向后方撤退呢？”卫阳统帅又问。

“呵，阁下说得倒是轻巧。”此言一出副将的双眼立即冒出了怒火，“如果不是阁下派出的部队崩溃得那么快而且撤退时连招呼都不跟我们打一声，我家将军何至于面对眼下的处境？再说了赫夫特城是我军在这五郡之地最大的存粮之处，没了粮食将士们吃什么喝什么？您别忘记我军身后那三个郡还在闹暴动呢，那里的税收我们不但收不上来，退过去的时候搞不好还得被暴民围堵。”

“放肆！你区区一介副将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大帅说话！我军愿意帮你们是情分不愿意帮是本分，何况我军在那场战斗中伤亡也不小，你非但不知感激还口出狂言简直是岂有此理！”没想到副将开口就揭卫阳军的短，站在卫阳统帅身边的军师感觉脸上挂不住直接呵斥道。

“呵，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对吧？”副将闻言一声冷哼，“原来在这位军师眼里六国盟约就是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既然卫阳军不愿意与我北原军守望相助，我军是不是也可以说占领区的移交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你！”那军师还想要辩驳些什么，但是注意到自家大帅的眼神又悻悻然退了回去。

“大帅，我这人不会说什么客气话，要是以往的精力都用在了嘴皮子上我家将军也不会选我来突围。我知道眼下的情况你们卫阳军同样不好过，可一旦我们倒了接下来倒霉的就是你们，说不准我家将军不忍心将士们平白枉死，等下次见面镇西军就已经站到了卫阳军的对立面上去呢！”喝退军师的刁难，副将又得寸进尺地威胁道。

“这位副将不必如此激动，我们东方六国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同气连枝，断不会坐看着友军孤立无援惨遭歼灭。只是情况就如你自己所说眼下我方的境况也不好过，让我们抽调出大批军队打穿敌军重兵布防去救你家将军这事本身就不现实。”看着副将的激动不像是装出来的，对镇西军的困境已经信了八分的卫阳统帅站出来当了和事老。

“那大帅打算怎么办？如果您以为只是在我面前说几句好话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我还不如立刻离开这里回去陪我家将军战斗到最后一刻了。”然而那名副将根本不吃对方这一套，看起来他想立刻就让卫阳军给出个明确的态度，就是出兵或者不出兵，中间没有第三个模糊选项。

“哎，你看你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卫阳统帅连连摆手，“大军无法动作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啊。不如这样如何，你给我几天时间整备出来一支精锐的别动队，然后这支部队就由你带回去潜伏到那些西方佬的阵地背后，等布置停当你与黄将军里应外合突然从城中杀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虽然赫夫特城最后还是守不住，起码保全了镇西军不是？”

“这……大帅说的精锐总共多少人？”副将犹豫片刻，问道。

“两千人，你先别嫌少这已经是能够躲过西方佬探查的最大规模了，正所谓兵贵精而不贵多，我向你保证这支队伍里都是我们卫阳最优质的战士，就是你在梵登森林见到的那些跟西方佬玩儿捉迷藏的游击队。”见副将依然脸色难看，卫阳统帅进一步解释道。

“嗯，那我就代我家将军谢过大帅了。”意识到这已经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副将勉为其难地朝对方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不过还请大帅尽快整编好这支队伍，救人如救火啊！”

本就话不投机的双方谈妥援军事宜再没什么话题，副将索性随便说了些前线遭遇之后便以养伤为借口告辞。

“镇西军那边，你怎么看？”等副将走了，卫阳统帅才跟自己的军师问道。

“瞧着不像是装出来的。”刚才替自家大帅唱了一出白脸的军师声音沉稳哪里有刚才的气急败坏，“镇西军因为北原王的暴政导致后援断绝，双方一度闹到差点就君臣决裂的地步，那黄崇俊为了自保将周边还接受控制的郡县粮草搜罗到自家大本营保存起来合情合理。”

当然合情合理了，那时候黄崇俊还没动投靠西方阵营的心思，满心想的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如果不是后方突然搞出个六国会盟让黄崇俊彻底没了立身之地，他和盖乌斯在索尔姆河两岸的静坐战能打到天荒地老！

所以在外人看来黄崇俊的动作虽说有那么点不忠不义的意思吧，至少从人情世故上看不出半点毛病，擅长揣摩人性的军师谋士们甚至能通过一系列的动作推导出这位将军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我连他的想法都能看透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惜这些自负的家伙看得穿人心，却看不透命运。

“唉，他也是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个混账君主。”见自家军师没有提出异议卫阳统帅彻底放心下来，甚至还有时间替黄崇俊掬一把同情泪。

他们这些前线统帅最怕的是什么？兵不够多将不够广还是后勤装备不够充足先进？不，都不是！前线统帅最畏惧的就是后方领导瞎指挥搞什么莫名其妙的骚操作，从让岳武穆功败垂成的十二道金牌到让杜聿明拔了电报线都没能躲过去的空投手令，历史上倒在自己人扯后腿的名将太多太多了。

卫阳军的统帅自认不是什么能够名留青史的名帅，既然屁股坐在这个位子上天然就可以跟黄崇俊共情，若是二人易地而处这位大帅觉得自己的反应恐怕不比黄崇俊好到哪儿去，说不定处境比黄崇俊还要更加糟糕。

如此想来，镇西军那副要跟友军鱼死网破的架势就变得非常合情合理，人这种生物在溺水的时候哪怕明知自己无法得救，往往也会胡乱抓挠试着将什么东西拉着跟自己一起去见阎王。

卫阳统帅不知道的是，自己这边在为了军人的宿命长吁短叹时，这场对话的内容已经通过特殊渠道送往了远在帝都欧雷德的知识圣殿，同时还有皮埃尔发出的另一封消息作为佐证。

“如此说来，那位黄将军已经对现状绝望了？”因为这两份情报汇聚在一起的白袍祭司们个个神色暗沉眉头紧锁。

尽管知道镇西军压根不可能是认真起来的远征军对手，可黄崇俊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还是令知识圣殿感到震惊和恼怒，因为东方阵营在北方行省快速败退不符合知识圣殿的利益。

圣殿最希望的结果是东西双方最好将这场战役打成一场旷日持久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只有如此知识圣殿才能左右逢源一边搞军火走私从东方大发战争财，一边让帝国政府投鼠忌器腾不出空闲清算他们。

“开始表决要不要插手吧，同意介入的人举手。”目光扫过神态各异的同僚们，首席祭司开口说道。

几乎在话音落下同时就有一支手臂举了起来，众人错愕地想看看到底是谁决断如此轻率，然后他们发现率先吃螃蟹的家伙正是那个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佩德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