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格里高利历法1752年,第十月,第二十一标准日。

康沃尔郡,临海悬崖,潮湿而略带腥咸的海风裹挟薄雾,笼罩一座荒凉的庄园,阴影在灰暗天空下穿行,风中似乎有低语,藤蔓在深秋化作深红,隐约有恶毒的视线游荡。

黯色的阳光透进主卧,提供微弱光芒,一架四柱床坐落于房间,帷幔挂钩做成荆棘形状,床的四角有黄铜制的镣铐装饰,内壁沾染着干涸的血迹。

黑发少女猛地睁开猩红的双眼,如同钢针刺穿大脑的感觉让她几乎哀嚎出来,但当惨淡的阳光偏移到眼角,那种感觉又消逝无踪,如同一场噩梦。

“我......是......”

仿佛忘记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怅然若失的酸楚席卷周身,她抬起纤瘦白皙的手臂,却只在手掌上看到模糊不清的纹路。

“您醒了,艾薇琳大小姐。”

抬头望去,身着古典女仆装的女人正立于床前,她的头发如天鹅绒般洁白,与头发同色的眼眸中藏着笑意,金色花边的陶瓷茶碟端在她手中,氤氲的水汽在茶杯上方飘荡。

艾薇琳——至少女人是这样称呼她的——眯起猩红的眼眸,仔细打量着面前正常的女仆。

她身材高挑纤瘦,胸前却意外丰满,及腰的苍白长发中藏着两条麦穗状的细辫,头顶带着家庭女仆常见的发箍。

而在漆黑的衬裙下摆,被白色丝织品包裹的秀美脚踝格外引人注目,但不知为何,在暗淡阳光照耀下,女人的裙底隐约有细长的阴影游动。

怎么回事......

“艾薇琳大小姐。”女人眼角又弯了几分,苍白的眼瞳温柔地注视着床上的少女,隐约的目光落在脸上,又仿佛从四周传来,“茶凉了伤胃,请趁热喝。”

艾薇琳下意识地看向女人手中的茶杯,在杯沿下方纂刻着“献给吾爱”四个小字,优美的花体文字几乎与杯沿的装饰融为一体,却让艾薇琳不由自主地身体一颤。

片段的记忆从混沌的脑海中涌出,如同漆黑的墨水落入苍白的纸,她突然回想起这四个字的来历:那是在两周前的那个暗红的傍晚,她被迫接受女仆恶毒的服侍,成为披着人皮的怪物......

她还回想起,在这盏茶杯的底部,女人同样用花体字纂刻下刺痛的记忆——“第七次惩罚”

身体又是一颤,但不是因为记忆破碎的阵痛,而是潜意识的恐惧,她知道,如果不及时将茶水喝下,女仆便会展露出不可告人的另一面。

艾薇琳颤巍巍地接过女人手中的茶杯,将温热腥甜的液体灌入胃中,将茶杯放回碟子的过程中,她不小心磕碰到女仆的手臂,冰凉阴森的触感让她心脏几乎停跳。

女人优雅地一笑,随后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为少女留出足以下床的位置。

“请容我整理茶具,艾薇琳大小姐。”

说完,苍白色的女仆端着茶杯,裙摆在旋转中略微掀起,她平稳地走向不远处的桌台,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

艾薇琳捂着头下床,她总感觉脑海中的记忆越发清晰,而这样的情况她似乎早已熟悉——在苏醒时丢失自我,哪怕只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修长的双腿自床沿垂下,她依靠脚尖的触感寻找着拖鞋,但不知为何,黑色的毛绒拖鞋有些过分宽大,明明她的双脚是那样窄小。

“抱歉,艾薇琳大小姐,负责采购的人明天才能回到庄园,请稍微忍耐一下。”

女仆头也不回地说着,她依旧整理着桌台上的一切,明明少女并没有制造出任何动静。

艾薇琳没有理会女仆,她踩着拖鞋,一下一下地走向房间角落的柜门,鞋底在暗色的地毯上拖行。发出沙沙响声。

抚摸着黄铜把手上的纹路,艾薇琳取下挂在上面的铁锁,双手拉开柜门。

在略微生锈的衣架上,一排服饰有些散乱的挤在衣柜的角落,即使衣柜中还有许多空间,而在衣柜的底部,一件被撕破的男士衬衫被团成一团,隐约露出的口袋中别着张字条:“不适合现在的你。”

一股没来由的愤怒突破混沌的脑海,艾薇琳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激烈的情绪不断呼唤着她的记忆,如同大脑被搅拌的刺痛再度传来。

她伸手抓住衣柜角落的破碎衬衫。

霎那间,房间陷入寂静,陶瓷碰撞的声音从身后消失,一道极其恶毒的视线打在脊背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直到艾薇琳的手从衬衫上松开,一切才恢复正常。

少女犹豫着回头,灰色的阳光透过暗红藤蔓包裹的窗台,洒在地板上,无比正常的女仆依旧在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茶具,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缇娅,为我更衣。”

黑发红瞳的少女第一次开口,声音如夜莺般轻灵,却充斥着沉重与疲惫,她一步一步地回到床沿,然后像是放弃这副身体一般,向后倒去。

女仆从桌台处离开,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她来到被少女打开的衣柜前,在一阵悉悉索索的翻动之后,捧来一套精致的衣裙。

“艾薇琳大小姐,很抱歉,您现在只有这一套衣服。”

少女扫过女仆捧着的布料,其中包含一件小巧的白色丝绸衬衫,高腰设计的黑色过膝裙,以及一条不知用何种材质制成,过于细腻的黑色连袜。

“这是用您曾经的衣服修改而成,同时为了搭配得体,我特地用异种修格斯的丝线,为您编织了一条......”

“好了,缇娅。”少女有些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她轻轻捂着额头,仿佛在经历着剧痛,但相比于之前对疼痛的恐惧,她猩红的双眼中逐渐浮现出清明。

“为我更衣吧。”

女仆没有因为少女的打断而露出不悦,她微笑着将衣物放置床头,然后优雅地蹲下身,等待着少女将身上的黑色睡裙脱下。

“请抬起脚,大小姐。”

艾薇琳注视着身下无比恭敬的女仆,看着她轻柔地捧起自己如今过于纤弱的小脚,然后将丝织品缓缓套上。

她的脸上浮现出羞怯与厌恶交织之色,身躯开始不自然地扭动,但名为缇娅的女仆总是以一种温柔而不容拒绝的力道,用她亲手缝制的衣物,将少女彻底包裹起来。

每一件衣物,都是那样恰到好处,它们不差一丝一毫的贴住少女的肌肤,过分贴合的感受让少女格外地不自在,仿佛名为缇娅的存在知晓少女身体的全部。

几分钟后,被精致装扮过的黑发少女坐在梳妆台前,缇娅不断拨动她的长发,柔弱无骨的指尖掠过脖颈,带来略带危险的凉意。

“完成了,大小姐,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

“是吗?”艾薇琳站在落地镜前转了个身,镜中的黑发少女精致如锁在柜台中的洋娃娃,搭配上身边侍立的优雅女仆,仿佛一位真的大小姐。

“将我的手杖拿来吧,我想在庄园里走一走。”

“好的。”白发的女仆微微躬身,随后从门旁取来一支银柄手杖,双手呈递给目光明晦不定的少女。

艾薇琳接过手杖,温润的触感让她感到熟悉,漆黑杖身上遍布细微的划痕,让她不由自主地怀念起过往的光阴。

但一切终将逝去。

她悄悄拨动手指,按下杖头微不可察的暗扣,然后猛地抽出藏于其中的短剑,刺向身边女仆的胸口。

噗!

液体喷溅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却没有人类被刺中要害之时的哀嚎,粘稠如沥青的漆黑液体从女仆的胸口流出,混合着她温柔的微笑。

“请不要这样做,艾薇琳大小姐。”

女仆仿佛不知疼痛般握住短刃,优雅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痛苦的颤抖。

“衣服会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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