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执念过深的鬼域,才会强行让外来存在进入鬼域时衣装、形态贴合鬼域内部的状态,这算是一种规则上的约束,而这样的鬼域,通常记录了其主人的一段深刻记忆。

“若真如此,那说不准,还可稍稍放心一些。”

卫乾清楚,真要是这样,那鬼王可能并不身处鬼域之中,或者鬼域的主人只是怨气十足的恶鬼。

不管是哪种,危险都会降低,而且两种可能都很符合现实,她也不觉得京畿地区出现鬼域和出现鬼王这两件本就稀罕的事情能够一起发生。

易钰看了眼镇门口的石碑,愣了愣,又看向镇子内。

“还是不得掉以轻心,先进这镇子看看究竟才是,不知怎的,我隐隐有些不安。”

“嗯,自然要小心为上。”

两人不再继续于镇门口驻留,迈步向镇内走去。

雨逐渐下大了。

原本朦胧的雨幕越发激烈,似乎阴气化作了这片天空的怨气,颓丧地以倾盆大雨吐露着心中不快。

氤氲潮湿的水汽,却无法遮掩那矗立着的石碑上的碑文。

溢水镇。

这被青苔和藤条覆盖的石碑,仍能依稀看到上头篆刻的镇子的名。

只是这越下越大的雨,终究还是剥除了上头那点蔓生的植物,那座石碑,如同腐烂的肉体那般,被冲刷出了最为直白的骸骨。

老郭镇三字已经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字迹更为古怪且奇特的名字——河伯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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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糕,新鲜出炉的大枣糕!”

“捏面人嘞,三文钱,想捏啥就捏啥!”

真是出乎意料。

跨入镇中,便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易钰都不由得有些发怔,若非能够感受到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阴气,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突然回到了现实。

街道与外界宽度一致,可容得两辆马车并驾齐行,整条路都用青石砖铺就,明媚但没什么温度的阳光洒满了整条街,显得阳气十足。

叫卖的声音能够听得很清楚,没有浑浑噩噩的阴物在游行,这儿一切的行人、商贩,都与现实别无二致,如若生人。

易钰没有收回伞,她同卫乾身上的水汽在进入镇子的瞬间就都消失不见,仿佛镇子内外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不能将外界的一切带入,亦不能将里头的事物带出。

这是没来由的直觉,易钰并不确定是否真的如此,她看向卫乾,自己这位老伙计也看向了她。

目光交汇,没有开口,便懂得了彼此的心思。

【这整个鬼域就是某段记忆的复现。】

该如何做?

小心谨慎,静观其变。

这种默契让卫乾有些意外,不等她深思熟悉感究竟为何,刹那间,喧闹的街道骤然安静下来。

来去匆匆的行人、叫卖零食的小贩、街上巡查的差役、富家子弟及其护卫…

那一张张似是活人般充满生气的脸,在瞬间,僵硬地转向了镇子门口出现的这两个生面孔。

纸扎人。

是的,就是纸扎人一般。

易钰顿时有种自己产生了原来世界描述的“恐怖谷”效应,感到身上的汗毛立即立了起来,卫乾显然也没料到如此突发状况,被直勾勾地盯着,竟然一时没有反应。

“官爷,您愣着做什么,不是说,要带我去找我失散的妹妹吗?怎么,不是在这个镇子?”

“啊…”

卫乾只觉得右臂顿时被柔软包裹,一种异样的感受让她心头猛的一跳,有些机械地看向一旁已然面若桃花的少女,那副含羞的模样,她看得不由发怔,可少女那平静的目光,却立即让她清醒。

“待我与镇上大人们禀明事宜,自会带你去寻令妹,小姐还请稍作耐心。”

那齐刷刷地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消失了。

街道重新充斥了喧闹的气氛,仿若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两人产生了幻觉。

【可真是险恶棘手。】

易钰眼中已经带上了冷意,鬼域的主人应当处于某种特殊的状态,对里头的亡魂编排了固定秩序,极其警惕外来者的侵入,好在她们俩反应及时,身上的异样没有被这些亡魂阴物记住。

卫乾亦是对她那迅捷的反应感到惊异,随机应变的能力可并非常人能随意练就的,不过在街上和这些亡魂待久了不是什么好事,两人没有交流,选择继续携手向镇子内部走去。

街道在现实里易钰已经走过,这儿确实是前朝的景致,青石砖尚未有现实里那般色泽浑浊,显然是还未经受百年时光的洗礼。

道两旁的铺子很是热闹,街上来往的人群亦是彰显这镇子的繁荣兴盛,鬼域主人的记忆里,老郭镇似乎比一般的城市还要富庶,至少锦衣华服的存在,才走了百来米的路,易钰就见到了不下十位。

而现如今的老郭镇,却看上去要萧条几倍,别提什么富户了,贩夫走卒都是零星可见。

看来那次洪水以及后续地方政策的变化,带给老郭镇的改变确实深重。

“官爷,这镇子可真热闹啊,我原以为一个小镇,会比较清冷呢,毕竟这世道,除了国都,可没几个富庶地。”

传音术对于没有默契的人不宜运用,如今自己的身份是易钰而非卫因,为避免暴露不该不露的事情,易钰除了言语暗示外别无选择。

好在,卫乾只在直觉感知上会出问题,其他时候还是值得信赖的。

“这定是知县大人治理有方,在下素来听闻这镇子运作相较他处大为不同,不是和你说了吗?来这镇子,是替我县大人看看这镇子如何治理,也好给他老人家支支招。”

两人没有密谈,声音刻意放高了些,就是为了让周围那些鬼物听到。

这些家伙肯定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们两人的问题,只是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又老老实实地顺从这鬼域的运作,因而没有对她们采取特别的态度。

这两句话,则将他们从沉默中“唤醒”。

一下子,就冒出来一位显然是当地向导般的人物,到了两人跟前。

样貌在二十岁上下,形貌猥琐,头上裹着条麻布,身着短衫短裤,踩着双还算结实的草鞋,显然是位有些落魄的马夫。其余同行见状,顿时是捶胸顿足,似乎在为自己没有抓住赚钱的机会而遗憾。

颇有生人之感。

但易钰知道,这并非表演,这就是他们的本性。

没有带着恶意,这些亡魂根本没有自己身为鬼怪的自觉,受制于鬼域的法则,可能心中一直认为,自己尚为活人。

而她们俩,不过是新加入的外来者,需要好好观察,看看是不是敌人,若被他们认定为敌人,方才那种糟糕的场面就会再度上演。

因此…

“二位初来我们溢水镇,定是处处觉着新奇,若不介意,小人可代为引路。”

当向导这般询问时,易钰微微颔首。

“那就劳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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