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湫的声音有些虚弱，食指轻轻地戳了戳洛凡的背。
洛凡回过头时，余清湫光洁的额头上已挂满了细汗，皎皎的玉臂虚弱得仿佛只能垂在鼓鼓的手提包上，三千青丝被汗珠照得晶莹。
洛凡突然反应了过来，曾经那个需要他小跑着才能跟上的女人，如今也需要小跑才可以跟上他。
时间就是这样的无声无息，不自觉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洛凡默默地接过余清湫的手提包，沉沉的，但或许也没那么沉。
少年的步伐慢了下来，等着身后的人跟上。
“可以一起去吃吗？"
余清湫小声地问道。
“走吧。”
洛凡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
那家店也算洛凡从小吃到大了。
小的时候，洛凡和余清湫就住在这所大学附近。
余清湫没空煮饭的时候，他们就一起来这家店吃。
后来余清湫离开了，洛凡也被颜祈雪收留，渐渐地这家店就消失在了记忆里。
直到洛凡考上了和余清湫一样的大学，他和这家店的缘分才重新连接上。
毕竟……
毕竟物美价廉还好吃的店，在学生街可是很珍贵的。
"谢谢凡儿。”
听到洛凡同意，余清湫脸上划过开心的笑容。
中午的阳光正盛，稀碎的金光散在女人白皙的脸上，她仰着头朝洛凡笑着，和以前一样。
“凡儿……”
洛凡忍不住腹诽着，他感觉余清湫总是在见缝插针地和自己拉近关系。
可唯独对以前离开的事避而不谈。
“有一件事，我想先问你。”
“什么事，我一定知无不言。”
听到洛凡有些认真的语气，余清湫连忙表忠心似的说道。
“今天早上我来，是因为祈雪的奶奶拜托我。”
余清湫点了点头，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从天而降的惊喜，所有骤而突降的欢喜，都值得去高兴。
“颜奶奶的性格我了解，她很善良，从来都只会默默地支持我和祈雪的决定。可她这一次突然拜托我，我想，或许你当年离开的原因，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
“我想知道你的苦衷，即使我并不会因为这个就突然接受你，但我应该知道它，这样，对你和我都公平。”
余清湫悄悄地仰着头看着洛凡的侧脸。
他真的很像她记忆中的姐姐，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
从不犹豫，从不装聋作哑，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信念。
不知为何，余清湫的耳中又划过过去的回响。
“小妹你的成绩比姐姐更好，你放心去读书，姐姐赚钱帮你攒学费。”
“小妹，你虽然是爸妈收养的，可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亲情是真的，放心去学校吧，以后姐姐还要靠你养呢？”
“小妹，小妹，小妹……”
记忆中的声音突然远去，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了那在病床上的最后一句。
“小妹，我的孩子才刚出生，我很想陪他长大，想看见他上大学，我想陪他做很多的事，我……我不想死啊……”
为什么永远活得那么累呢，余清湫小时候不理解她的姐姐，可长大后，她却明白了。
总有些责任，是必须背负的。
余清湫用力地握住洛凡的手，女人的手冰冰的，洛凡看向她时，余清湫的步伐已经停了下来，原本因为虚弱而如软柳般微微弯下的纤背，此时挺得笔直。
阳光正好打在余清湫眸中，那是怎样一种神情呢？朦胧而坚强。
“凡儿，你要记住，我是一位母亲，所以任何的原因，任何的苦衷，都不能掩盖掉我当初离开对你带来的伤害。"
“这些年来，我知道你过得很累很难，这一切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我的无能。”
所以，不用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做的事。唯独在对待我的这件事上，我希望你遵循着自己的本心。”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向你跑去，努力去参与你的人生。所以，你一定要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
或许是刚刚流的汗太多了，余清湫说话的声音真的很轻很轻。
明明十多年没见了，可她仿佛还是和洛凡记忆里的一样，明明很柔软，可却想支撑起他的所有人生。
有的时候，洛凡觉得，其实他和余清湫很像很像。
少年摇了摇头。
“我并不打算把人生遇到的所有困难，都简单地怪罪在你头上，也不想太过沉溺于过去。我很珍惜我现在的一切，所以会努力过好每一天。”
“你暂时不想告诉我的话，那就算了。我现在也有很多的事要去准备，等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时候，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苦衷。”
洛凡的话说完，余清湫偷偷在心里问着自己。
“我要告诉洛凡什么呢？”
“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吧。就当给洛凡一个理由，这么困难的人生，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因为他有我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余清湫默默地在心里说道，日光如丝如线。
起码现在，洛凡还在她身边，她和他还可以一起享受着难得的阳光。
这不就很好吗。
余清湫悄悄地笑着，没注意到面前洛凡的目光。
“其实，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点，不要每次见面都是快哭出来的样子。”
其实余清湫笑起来的时候很美，但她总是不敢笑，即使是笑了也是不露齿的，笑声也不大，笑得厉害了就会低头掩嘴，只有不断抖动的肩膀让旁人知道她在笑。
在洛凡的记忆里，余清湫的心里仿佛永远藏着无限的烦恼，小的时候，洛凡最大的希望就是看到余清湫多笑一笑。
可随着时间一直向前，余清湫却越笑越少了，直到现在，余清湫见到洛凡，没有哭出来都已经算是好事了。
听到洛凡的话，余清湫右手抱拳含胸，深吸一口气，随后走到洛凡面前，悄悄地踮起脚尖。
“怎么……”
洛凡的话讲不下去了，因为余清湫正用她葱白般的手指将洛凡的嘴角咧开。
“那你也要笑起来，一个人笑可是很孤独的。”
柔软的手指带着微微的温度，洛凡低下头时，余清湫正试着牵起嘴角，她的动作有些滑稽，但真的很认真。
通过余清湫的眼眸，洛凡仿佛看到了此时正被扯着嘴角的自己。
笑得同样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