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当真要独自前去?”老者枯枝般的手指搭在她腕间,浑浊的眼珠映出她眉间凝着的霜色,“血煞掌的反噬非同小可,纵有解药,也需辅以金针渡穴之法。”
夏妍将瓷瓶收入怀中,薄纱外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截淬毒的银匕首。她想起林仇倚在断崖边喘息的模样,喉结滚动时牵动锁骨处的旧伤,像是要把皮肉都撕裂开来。“前辈既说这解药能缓三日之痛,便够了。”她解下披风覆在老者肩头,转身时发间银铃轻响,惊起一群寒鸦。
暮色渐浓,沙砾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呜咽。夏妍循着林仇留下的血迹行至断崖,却见岩壁上横七竖八的划痕,最深那道嵌着半片带血的衣角。她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岩壁,忽然嗅到极淡的腐叶气息——是苗疆腐心蛊的味道。
“林少侠!”喊声惊飞了岩缝里的夜枭,回声在谷中撞出层层涟漪。夏妍摸出火折子,跃动的火光里,断崖边的枯树断口平整如镜,树皮内侧还沾着几点暗红。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圣山密室,林仇挥刀斩断机关绳索时,刀刃也是这样擦着她的耳际掠过,带起的风里裹着铁锈味。
夜风卷起沙幕,远处传来驼铃的残响。夏妍将火折子咬在齿间,攀着岩缝向下探去。指尖触到某处凸起的石块时,她心头一跳——这机关触发的手法,竟与圣山密室的如出一辙。石块转动的瞬间,整面岩壁轰然洞开,露出条向下倾斜的甬道,潮湿的腥气扑面而来。
甬道深处传来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夏妍贴着洞壁前行,薄纱外衫被石壁上的青苔蹭出暗绿痕迹。忽然有冰凉的东西滴在后颈,她抬手去摸,指尖沾着黏腻的液体,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姑娘好兴致,这九幽噬魂阵也敢硬闯。”沙哑的女声贴着耳廓响起,夏妍旋身挥匕,却见白发老妪的虚影在洞顶飘荡,枯爪般的手指间缠着银丝,“老身设下这七十二道机关,原是为等林仇,倒不想来了位娇客。”
夏妍握紧匕首,看着洞壁缓缓蠕动的青苔化作血红色。她想起林仇教她辨识毒物的那个夏夜,他指尖捏着片发黑的枫叶,说苗疆的蛊虫最爱饮血。“前辈既知林仇中了血煞掌,更该明白他撑不过今夜子时。”她故意让声音发颤,匕首在掌心压出月牙形的白痕。
老妪的虚影突然凝实,银丝如毒蛇般窜来。夏妍侧身闪避,匕首挑断三根银丝,火星溅在洞壁上,烫出细小的焦痕。“小丫头倒有几分本事。”老妪冷笑,洞顶垂下的藤蔓突然扭结成人形,空洞的眼眶里涌出黑色蛊虫,“可惜这噬魂阵最妙之处,便是能勾出人心里最深的执念。”
夏妍感觉后颈的荧光液体开始发烫,恍惚看见林仇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她咬破舌尖,剧痛让神智清明几分。匕首在洞壁刻出深深沟壑,飞溅的石屑中,她瞥见某块凸起的岩石纹路异常——正是林仇昨夜教她的苗疆机关暗记。
刀尖刺入暗记的刹那,整面洞壁突然翻转。夏妍顺势滚入,身后传来机括咬合的巨响。新出现的甬道里弥漫着硫磺气息,岩壁上嵌着的夜明珠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她摸着洞壁前行,指尖触到某种温热的液体,低头看去,竟是一滩混着血丝的岩浆。
“林少侠!”喊声在甬道里荡出回音。夏妍发足狂奔,鹿皮靴被滚烫的岩壁烙出青烟。转过第三个弯道时,她听见熟悉的刀鸣——斩魂黑刀插在岩浆池边的岩石上,刀身还沾着暗红血渍。
池中浮沉的骷髅突然睁眼,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更多蛊虫。夏妍挥匕斩落,银刃与虫甲相撞迸出火星。她瞥见岩壁上某块松动的石块,想起林仇在圣山密室触发机关时的手法,匕首脱手飞出,钉入石块的缝隙。
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岩浆池裂开条通道。夏妍纵身跃入,身后岩壁重重合上。通道尽头是间石室,中央石台上摆着个青铜匣子,匣面蛊神图腾的纹路与她怀中毒经上的记载一模一样。她刚伸手触碰,匣盖突然弹开,飞出九只金翅蛊虫。
蛊虫翅膀扇动声如刀剑相击,夏妍感觉耳膜生疼。匕首在身前舞成光幕,却挡不住蛊虫喷出的毒雾。她踉跄后退,后背撞上石壁,震得碎石簌簌而落。恍惚间听见林仇的声音:“闭气凝神,以血破蛊!”
咬破指尖的瞬间,血腥味在口中漫开。夏妍将血甩向蛊虫,沾血的匕首突然迸发银光,蛊虫纷纷坠落。她趁机掀开匣盖,却见里面只有张泛黄信笺,写着:“九转玲珑心,月圆之夜现。”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洞顶落下碎石。夏妍抓起信笺跃入新出现的密道,身后传来老妪的怒吼:“你逃不掉的!”密道尽头是片地下湖,湖水漆黑如墨,却泛着诡异的磷光。她刚踏上湖岸,水面突然炸开,钻出条鳞片泛着青光的巨蟒。
巨蟒张口扑来,腥风熏得人几欲窒息。夏妍侧身闪避,匕首刺入蟒眼。巨兽吃痛甩尾,将她扫飞数丈。后背撞上石柱的刹那,她听见骨骼碎裂声,喉间涌上甜腥。巨蟒再次逼近,信笺从怀中滑落,被毒液腐蚀出缕缕青烟。
“原来如此……”夏妍抹去嘴角血渍,突然大笑。她扯下染血的衣襟缠住断匕,盯着巨蟒七寸处若隐若现的红斑——那是九转玲珑心的位置。巨蟒似乎察觉危险,突然潜入水中。湖面恢复平静,却泛起细密的气泡。
当第一缕月光穿透洞顶裂缝时,夏妍动了。她踏着浮出水面的礁石飞掠,断匕在月光下划出凄冷弧线。巨蟒破水而出的瞬间,她弃匕用掌,染血的手指按上红斑。剧痛从指尖炸开,却听见血肉剥离的声响。
“林少侠,这玲珑心……”她喘息着将赤红的心脏举过头顶,月光突然大盛。巨蟒化作飞灰消散,湖水开始沸腾。夏妍感觉体内气血翻涌,某种温暖的力量在经脉中游走,竟将方才的伤痛压下几分。她踉跄着走向出口,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黎明前的黑暗里,夏妍攥着信笺蹒跚而行。断崖边的血迹已被夜露稀释,她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想起与林仇初遇那日,他也是这样披着晨光走来,衣摆沾着塞外的霜雪。怀中毒经突然变得滚烫,她翻开泛黄的纸页,就着微光看见夹页里藏着半幅地图——正是通往苗疆圣山的密道。
“原来他早知此行凶险。”夏妍将地图按在心口,薄纱外衫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远处传来雁鸣,她摸出林仇留下的半块玉佩,边缘的血迹已经干涸,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的光。忽然有温热的风拂过面颊,带着戈壁滩特有的燥意,卷起她鬓边一缕碎发。
夏妍想起三日前在圣山巅,林仇握着她的手教她辨识星斗,他指尖的温度比塞外的烈酒还灼人。“等找到安静之地……”她喃喃着将玉佩贴紧面颊,蹒跚着走向未知的晨雾。身后,被朝阳染金的戈壁滩上,一串脚印蜿蜒如泪痕,很快被热浪模糊。
行至晌午,日头毒辣辣地烤着脊背。夏妍在背风处寻到处岩洞,用匕首削了片仙人掌,挤出汁液涂抹在晒伤的皮肤上。凉意渗入的瞬间,她忽然听见洞外传来沙粒滚动的声响,像是有人踩着碎步靠近。匕首横在膝头,她盯着洞口晃动的光影,直到那影子凝成熟悉的轮廓。
“林少侠?”声音出口才觉失态。夏妍站起身,鹿皮靴碾碎半片风干的仙人掌刺。洞口的阳光被来人挡住,投下修长的影子,腰间斩魂黑刀的刀鞘泛着冷光。
“夏姑娘好兴致,独闯九幽噬魂阵。”林仇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比往日更沉稳。他倚着洞壁喘息,苍白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可惜这玲珑心,终究要两人同取才有效。”
夏妍怔在原地,看着他解开衣襟,心口处九转玲珑心的纹路正泛着微光。洞外风声忽然静下来,蝉鸣变得格外清晰。她忽然明白信笺上那句“月圆之夜现”的真正含义——玲珑心需以两人心血相融,方能解血煞掌之毒。
“原来你早知……”她声音发颤,指尖触到他胸口的纹路,温热透过薄纱传来。
林仇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从在圣山见你第一眼,便知你是解药。”他忽然咳嗽起来,血珠溅在夏妍的薄纱外衫上,晕开朵朵红梅,“只是这解法,怕是要委屈姑娘了。”
洞外风声渐渐静下来,像是谁屏住了呼吸。夏妍忽然轻笑,将半块玉佩按在他心口:“林仇可听过塞外的传说?玲珑心现世那夜,若有人以血为引,便能换得三年相守。”她指尖划过他胸口的伤痕,带起一阵酥麻,“不知林少侠,可愿与我这小女子赌上一赌?”
蝉鸣忽然变得震耳欲聋。林仇的瞳孔微微放大,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夏姑娘可知,这赌约一旦立下……”
“便无回头路。”夏妍截住他的话,将染血的匕首抛向洞外,“三年前我在塞外救下你的那刻,便已无路可退。”她忽然踮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血腥味在交缠的呼吸间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