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礼法,那就是维护秩序的一种手段。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人该做什么事,都要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才行。

比如主仆这种关系。

主家可以尽管闹腾,什么都无需多虑,而被作为家将和近侍培养的秦岚,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自己的实力有多少,秦岚有自知之明,她至少到了和宫里的高手过上两招不成问题的水准,有能力为主家赴汤蹈火。

因而即使君子不立于危墙的道理摆在这儿,可闫大小姐甘愿当个小女子,没有当君子的打算,那秦岚也只得拼自己老命去护着这丫头了。

好在闫玉竹对顺从她的人是宽容的,见秦岚配合,她又恢复了那温和大小姐的模样,轻轻翻阅卷宗,表现得完全是一优雅的翩翩少女形象。

不得不说,这种模样的闫玉竹让秦岚来形容,她只能拿一种存在来比喻。

狐狸。

而且是九尾妖狐的层次,变脸比翻书还快,不愧为某人抚养大的贵族大小姐,多少传承了卫公子玲珑的处事风格。

正当秦岚腹诽着闫玉竹越发像只难以捉摸的小狐狸时,闫玉竹身体里那正牌的老狐狸却看着秦岚,双眼放着光。

【依妾身所见,她这风格的也不错,若是捆起来鞭打看她宁死不屈的模样,啧,别有一番滋味。】

【你还真是不挑食。】

已习惯苏媚儿品鉴女性的荤话,闫玉竹懒得讥讽她,翻阅完地方志,便专心调查关于平家钱庄的信息,只是,这种行为换来的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明是地方大族,所记载的笔墨不过那寥寥几笔,这欲盖弥彰的表现,实在难以让人不心生疑问。

“钟鸣鼎食之家,拥有的家业,绝不可能在地方官府上记载如此草率。这里可是皇城周边,而非不化之地,难不成巡查的官员,都没发现镇子的异样吗?”

闫玉竹无法理解,她对自己便宜爹没好感是真,可闫守正是百官之首,她作为女儿,自然会多少受到他的熏陶。其中不公与曲折,一下就让她捕捉到。

合上卷宗,她阖眸,欲要整理思绪。

一旁的秦岚见状,没有打扰,时不时地望向门口,等待卫坎的消息。

方才的推测,她没有急着去验证,虽有可能,但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宜过度操心,而且保护闫玉竹是自己的任务,不便离开。

现在镇子阴气太过充足,在室内都能感到外头静悄悄的,处在档案室想靠听脚步确认外面的情况就是天方夜谭,唯有腰上的铜铃传递着卫坎等人尚在府衙内的信息。

静谧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惧怕,这能带来幽闭的感受,更别说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连镇宅符庇护的档案室中都逐渐有了淡淡的雾气。

【这阴气应当是鬼域外显将老郭镇囊括于内了。】

秦岚相信自己的判断。

外头的宁静已经更向死寂靠拢,她的警觉在提升,就像是只弓起背的猫一样,手搭在腰上佩剑的剑柄那儿。

铜铃的感应失灵,秦岚很确定。

有东西在作祟。

现在,只要有谁随意地触碰这档案室的门,她会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剑刺出,不论对方究竟是人是鬼。

这是作为侍卫的警惕。

“岚姐,帮我拿一下上头的册子。”

一声轻唤,解除了秦岚的戒备状态。

她回头看向本坐在桌旁的闫玉竹,这位大小姐正踮起脚想要取下放在高架上的卷宗,看来是不打算放弃寻找有用线索的想法。

寡言少语的状态被秦岚重新找回,没有回应,闫玉竹只见她轻踏两步,人就腾到了半空中,眨眼之间,那架子上的全部卷轴都被放置在了桌上。

“好功夫…”

就和那些烂漫的小姑娘一样,闫玉竹发出一声真诚的赞叹,让秦岚面色稍稍放松。

她缓声道:

“事出有异,周遭气氛诡谲,小姐与我守在此间,不轻易出去,可好?”

【阴煞之气深重,不宜轻率行动,且请谨慎。】

一人一狐,同时对着沁入档案室内的薄雾产生警惕,闫玉竹就是再狂,也不得不虚心接受。

她微微颔首,就重新坐下。

卫坎已经出去有一柱香的功夫,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回来才是,却还不见她推门而入。

想来外头定是发生了些许异况,闫玉竹现在也没心情去掺和,她的心思全落在了自己关心之事上。

【既然为了掩盖信息不惜如此,那别的事件应当不会单纯隐瞒,而是采取粉墨修饰遮掩,否则容易有太大漏洞。】

这镇子如此之久都没被发现异样,那就定是官官相护的结果,平家怕是早和县衙勾结在一起,此番是缉妖司干事觉察到问题,才有了如今易钰等人进驻调查这码事。

若非事情闹大,死一个铁匠家的女儿,不会在这天天都有人惨死的世界激起多大波澜。

因而,闫玉竹也在等。

等这镇子里的某些人坐不住先出手,那样,一切都会变得明朗起来。

怀揣着这般想法,一心多用便不可避免,明明是在翻看卷宗,闫玉竹满脑子想着的,却是这事情解决之后依照约定,易钰要带她去找舅舅。

【他不会死的,没那么容易死的。】

少女的心思很简单,抛开那些偏执和疯狂,她一直都是单纯且美好的,比如对自己舅舅真切的关心。

每当闫玉竹感觉迷茫时,都会去努力回忆卫因那张让她安心的脸,而此情此景,舅舅给自己讲述“河伯娶妇”故事的记忆,便充斥了她的思绪。

翻阅的动作很快停止,闫玉竹微微睁大了眼睛。

并不是记忆中的卫因告诉了她值得在意的细节,而是自己翻看的那本册子,出现了一段记载。

“岚姐…”

她轻唤了一声秦岚。

忠实的护卫立即闪身来到她的身畔,目光自然落在了那册子上。

「前朝式微之际,有方士某者,假黄白之术,阴聚徒党于溢水。设淫祀,惑黔首,妄言祸福。未几,乡邑骚然,殒命者累百,道路以目,有司莫能禁。」

“害死百余人的邪教祭祀,这种规模,应当会滋生…”

秦岚迅速检索着缉妖司内档案,前朝捉妖降魔部门饶是战乱时期,亦没有停止运转,可关于这溢水镇的妖鬼信息,她能够确定,司内并不具备相关记载。

闫玉竹眼巴巴的看着她,见她的表情逐渐凝重,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有用的内容,不由有些得意,翘着腿靠在椅上。

“这个对破除如今困境有裨益吗?”

满满的邀功意味。

少女的温声轻语让秦岚从沉思之中回神,她很想现在就夸一夸这位心思活络的大小姐,但这鲜明的妖道作祟记录,实在不容许她耽误时机。

抱拳权当告罪,秦岚直接开门,就要把卫坎喊来商议,只是下一刹。

独属于缉妖司老人的敏锐感知,让她猛地看向还在档案室内的闫玉竹。

少女立足之处,已然只剩一团黑雾。

而人影,则不知去向。

她亦然无暇顾及闫玉竹,正当她分神之际,一股寒意直接冲她脖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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