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耶鲁早已不知所踪,空荡的巷子中只留下他落寂的身影。
青年抹了一把满脸的污垢,沉默的捡起泥水之中的黄铜小匣,虽然接连遭受摔打撞击,铜匣却并未发生形变,盒盖依旧纹丝不动无法开启。
曼德尔无声轻叹,将铜匣揣进怀里,一瘸一拐的走向巷口。
昨日出门打工却不幸被邪教徒所骗,同去的十余人最终只剩他一个侥幸活了下来,可耽搁了一天没有分文收入,连坐公共马车的钱也没有。
但即便有钱他也舍不得去坐车。
坐一次公共马车最少也需要两比西,已经足够他与妹妹将就一顿了。
自从五年前父母陆续去世之后,尚未成年的曼德尔便不得不独力担起生活的重担。
出身在贫苦家庭的他,从懂事开始便开始承担起家务,接下照顾妹妹的责任,自然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也不可能找到体面的工作了。
进入工厂或许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可即便是十六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收入也微薄得无法维系他和妹妹安吉拉的日常生活。
曼德尔只能每天多打几份短工,加上冒着危险接下的一些灰色委托,才算是勉强混个温饱。
可连一分钱也没能存下,别说是替妹妹看病了,这两日没工作断了收入,恐怕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想到这里青年暗暗叹了一口气,走向哈德良河,蹲在岸边清洗起身上的脏污。
如果让安吉拉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一定会心生担忧,再加之贫民区本来用水就不方便,倒不如清洗干净再慢慢回去。
可吃饭的事该如何解决呢?
曼德尔捧起河水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河水带着阵阵臭味,刺激得他双眼生疼。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好巧不巧看见一条死鱼缓缓飘过面前。
青年心中一喜,慌忙伸出双手抓起了浮鱼,缺了一根小指的双手紧紧箍住鱼身,似乎生怕它会忽然活过来跳入河中一般。
小臂长短的死鱼已经泛白,却未见任何伤痕,遍身皆是恶心的粘液,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但好在还没有明显的腐坏迹象。
虽然这哈德良河遍布污染,鱼也有些变质,但对于饥肠辘辘的曼德尔来说,已经是七神的恩赐了。
即便不能给身体羸弱的安吉拉吃,至少也能勉强填饱肚子,让他能够出门继续工作了。
接连倒霉几天的青年终于开心了些许,正要赶紧回家,忽然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差点没吓得死鱼脱手掉入河中。
那尖叫声传来的方向……
似乎正是家的附近!
担忧妹妹安全的曼德尔神色骤变,立刻提起死鱼拔腿向家狂奔而去。
青年跌跌撞撞的跑过贫民区狭窄肮脏的巷道,心神不宁之下甚至撞翻堆在路边的杂物,但他已经顾不得停下收拾了,脑子中满是妹妹的身影。
好在是神明总算没有落井下石,当曼德尔一把推开房门之时,迎接他的依旧是那张熟悉的笑脸。
“哥哥,欢迎回家。”床上的少女灿然一笑,声音轻柔得仿佛是温暖的春风。
筋疲力竭的青年扶着门框,也露出一丝笑容,气喘吁吁的回应道,“嗯……我,回来了……”
骨瘦如柴的少女靠在床头,几乎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在黑暗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哥哥辛苦了。”安吉拉吃力的抬起手臂,拨了拨床头的盘子,“先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破旧的木盘中放着些许被撕成小块的黑面包,那是昨天早上出门工作前,青年为她留下的食物。
面包本就不多,维持两天的营养已经非常勉强,少女却依旧给他留下了一半。
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曼德尔依旧不由得眼眶一热,吸着鼻子提起了手中死鱼,强笑道,“你吃吧,哥哥有大餐。”
见他有食物,安吉拉才算是安下心来,艰难夹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细细咀嚼,显然也是饿极了。
虽然也饥渴难耐,但青年还是先帮她擦洗身体换好衣服,才到外面去处理死鱼。
两人的家是一间贫民窟中的自建砖房,左右墙壁与背后都是别家共用的,屋内颇为狭窄,虽然没几件家具却依然显得局促,自然也不可能有厨房厕所了。
但即便是这没电没气连下水道也没有的破屋,放在贫民窟中也算是不错的容身之所了。
在父母去世之后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觊觎,曼德尔不得不狠下心来与他们拼命,才算是勉强保住了这个家,而他的小拇指也正是在那时被斩断的。
掏出腐烂的内脏刮完鱼鳞粘液,清洗干净之后,青年便将死鱼直接丢进了锅中水煮。
他自然是没钱去购买调料掩盖异味了,只能撒了些许粗盐了事。
“安吉拉要吃点吗?”曼德尔端着灰白的鱼汤回到屋内。
“哥哥你吃吧!”少女乖巧摇头,“我已经吃饱了。”
嗅着鱼汤难以言说的气味,青年也没再强求,屋内没有椅凳,便在床边一坐,急不可耐的大块朵颐起来。
死鱼的口感味道并不算好,但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不等温度降下就干下去半锅。
饥渴稍稍缓解之后,曼德尔也放慢了速度,边吃边给讲些见闻趣事逗她开心。
安吉拉时不时搭上两句,但多数时间都只是微笑倾听。
“原来,鱼是这么来的啊。”少女抿嘴轻笑。
“是啊,要不是听见那声尖叫,担心你的安全,我还想再找找呢!”青年吐出几根鱼刺嘿嘿一笑,为了避免她担心,自然隐去了昨天遭遇邪教徒的事。
“那尖叫的确蛮吓人的,墙壁都被震得来回摇晃了,还以为会塌下来呢……”安吉拉心有余悸的喃喃道,旋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向了床下。
“说起来,当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墙里掉了出来,滚到了床下面……”
“哦?”听见妹妹的话,曼德尔下意识弯腰往床下望去。
自制的简易木床下堆满了杂物,青年草草拨弄了几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正要起身作罢,余光却瞥见黑暗中闪过了一点澄黄的色彩。
曼德尔一怔,慢慢伸手捡起了那块冰冷的物体。
窗口透入微弱的光线划过他的指尖,折射出一片金黄的光芒,兄妹两人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竟是一枚古朴的金币。
一面刻着身负七星的衔尾蛇,另一边则是一张面无表情紧闭口目的古怪人脸。
从未见过如此巨款的青年禁不住喉咙发干,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猛地抬头望去,可窗外却空无一物。
而在青年目不能及的遥远塔楼,一个美艳的黑发魔女正翘腿坐在塔顶,修长的美腿悬在半空悠悠晃荡。
她夜空一般的墨瞳穿透层层楼房,望向贫民窟中的小屋,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神情红唇轻启。
“你会许愿吗?”